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  等下一个晴天(原名这一季的温暖)   作者:暖暖风轻   第一章   在青城唐婧最“佩服”的就是拥堵的交通系统,几乎在每一个交通要道都会看到长龙一般的车辆。   唐婧所坐的出租车开了大半的路程,被堵在了路中央,进退维谷。   她掏出手机,看了看时间:八点四十。面试时间定在九点。如果出租车就这么一直纹丝不动,她做不到安之若素。   时间如浮云般迅疾流散,而出租车仍一动不动。   唐婧又看了下时间,明明才过了五分钟,她却觉得过了很久。她耐不住性子,看了看计价器,掏出钱递给出租车司机:“师傅,我就在这儿下吧。”   下了车,穿过车阵,唐婧踩着高跟鞋“蹬蹬蹬”地向前大迈步。走到十字路口,她有些焦急地等待绿灯亮起。   这次唐婧要去面试的酒店,在青城赫赫有名,为了珍惜这次机会,为了赶上面试的时间。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,她匆忙过马路,快走到路对面的时候,一辆拐弯的车突然冲上来。   “哧——”刺耳的声音穿过唐婧的耳膜,她吓得生生往后退。   “怎么走路的你……”车内传来些不入耳的话,唐婧顾不上别人说什么,赫然发现方才由于受了惊吓,文件袋掉在地上,简历表散落一地。她有些慌乱地去捡,可是……   昨晚刚刚下过雨,路面还有些湿漉漉的,有几张简历表被浸染上了雨水,算是作废了,唐婧不由得叹了口气。她寻找着散落的简历表,发现有一张没被淋湿,她失落的心重燃起希望,她朝目标直奔而去。   “喂,跑这么快,不要命了你!”司机高飞终于忍不住打开车窗,将头探出窗外,朝唐婧大声嚷嚷。   “住嘴!”坐在高飞身旁的景澄,目光凌厉地看了看高飞。   “景总……”高飞想跟景澄说些什么,扭头看到景澄一脸厉色,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,不再多言。   唐婧走上前弯下腰准备捡起来的时候,忽然,一双锃亮的皮鞋准确无误地跟简历表亲密接触。瞬间,唐婧的心“咯噔”了一下,她面前的阳光逐渐被阴影覆盖,一个高大的身影全然将她陷在阳光的背面。   他弯下腰,将脚下的简历表捡起,面色淡然地看着唐婧:“不好意思,把你的简历表弄脏了。”   “啊……”唐婧看着简历表上清晰的鞋印,脸成苦瓜状。她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,气嘟嘟地说,“都踩了,说不好意思能让简历表恢复原样吗?”   简历表已然惨不忍睹,唐婧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,便不再理睬他,揣着脏兮兮的简历表往面试的酒店赶去。   找到了面试的酒店,唐婧问了前台小姐面试地点的位置,在电梯口静静等着。   旁边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,跟她一同等着,她看看时间,还好,还有几分钟才到九点。   唐婧不经意间瞥见旁边的人,他们一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,正向某人打招呼,言语客气。   看到那个某人时,唐婧立即愣住了,他不正是踩她简历表的那个人吗?此时,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。   她捏着简历表,有些忐忑,待会儿给面试官呈上脏兮兮的简历表,面试官会如何看她?会不会对她的印象分大打折扣?   唐婧来不及多想,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门缓缓打开,她第一个走进电梯,还没按上数字,身前已被几个人挡住,而挡在她身前的便是踩她简历表的他。   “请让一下。”唐婧边说边探出身体去按数字键,她的手不经意碰触到他的西服,继而利落地按下“6”。   他稍稍背过身看她,面色如常,眼眸清亮。唐婧却是撇过脸不去看他,平视着前方。   “婧婧,今天的面试怎么样?”回到宿舍,室友周蕾蕾问她。   “该让我回答的我一个不落。”唐婧边说边拿起水壶倒水,然后咕咚咕咚地喝起来。   面试唐婧的是个中年男人,问了她不少关于酒店方面的常识,这些她倒是回答得很自如。不过,那中年男人还问了她一些比较实用型的问题,她做了一定的分析,能不能让面试官满意,她就不得而知了。   对于这次面试,她抱了很大的希望。如果能在那家酒店上班,那么,她就离章辛上班的地方很近了。   “你不是说你叔叔在南京有家酒店吗,你毕业了就奔他那儿去,现在怎么想在青城找工作了?”周蕾蕾坐到床边,手里拿着一包薯片,朝唐婧招招手,让她坐过去,唐婧摇摇头说:“你吃吧,太干了,我不吃。”   “我有恋家情结你不知道吗?”唐婧晃晃悠悠地走到周蕾蕾旁边,坐下。   “我看你有恋某人情结吧。”周蕾蕾一语中的。   “我决定了,就待在青城,哪儿也不去。”   “你家里同意吗?”周蕾蕾往嘴里塞了片薯片,吧咂吧咂地嚼着。   “他们……比较尊重我的决定。”其实,唐婧的父母亲一致想让她去她叔叔那儿,说是在那儿更有利于她的事业发展,素来乖乖女的唐婧第一次做了件违背他们意愿的事。   夜色披着黑色的外衣笼罩在青城的上空,唐婧正托着腮站在阳台上吹风,看着窗外黑影幢幢的树木发呆。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发挥愣神的“功力”。   是她男友章辛的电话。   “婧婧,在干吗呢?是不是在想我?”章辛温柔的声音回荡在电波之间,同样,也在唐婧心里荡起甜蜜的涟漪。   “你肉麻不肉麻啊?”唐婧听着甜滋滋的,却丢给他这句话。   “真想现在就让你来到我的身边。”章辛继续他的温柔攻势。   “好啦好啦,我们才分开不久,你想我就想成这样啦。你叫我去找你,这几天我没时间,比较忙,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就过来看我吧。”   “还没开始弄毕业设计你就这么忙,都忙些什么呢?”   唐婧不禁捂住嘴,方觉得自己说漏嘴了,她执意要留在青城的决定还没告诉章辛,她打算找到了工作再告诉他的,他这么一问,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:“我今天去面试了。”   “你不是要去你叔叔那儿上班吗?”   唐婧跟章辛一直这么说的:我一毕业,会去我叔叔那儿上班,你会去南京吗?章辛通常都是笑着说,好啊。可是,等到她真的要毕业了,对于他去不去南京,他只字未提。   章辛是唐婧的校友,比她高一届,早她一年毕业,他们已经谈了三年恋爱。在青城他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,唐婧不希望他丢了这边的工作跑去南京,既然他已经在青城工作稳定下来了,又何必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南京?   说实在的,如果不是章辛,唐婧更愿意去南京工作,倒不是因为他叔叔有家酒店,而是在南京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。   究竟是去南京还是留在青城,唐婧犹豫了很久。如果她去南京工作了,她和他就要面临异地恋,一直以来唐婧都挺害怕异地恋的,常常听别人说,某某跟某某某因为不经常见面老是吵架,最后分开了。听多了异地恋以分开而告终的事例后,唐婧就想着,一定要和爱的人在同一座城市。   唐婧心中的天平最终偏向了留在青城,能和爱的人相守,要比异地相恋却无法见面幸福很多吧。   唐婧搬出了同样的恋家情结的理由,章辛听了说:“人总要独立的,躲在爸妈的怀抱里,你永远长不大。”   唐婧弯起嘴角,苦笑了下,沉默了。   第二章   几天后,唐婧面试的那家酒店给她打来电话,到了四月初她就可以接受培训。这对她来说,无疑是个好消息。   培训开始,她过起朝九晚五的日子。   这些天唐婧下班后忙于弄毕设,常常到深夜才休息,虽过得充实,身体上却有些疲累。   这天的培训课上,瞌睡虫时不时地光顾她,让她不断跟周公打照面。课后,趁着休息时间,她去休息室泡了杯咖啡。她边走边揉了揉太阳穴,脸上有少许的倦意,走到过道拐角时,她没留神,一个身影猛然出现,两人撞了个满怀,咖啡泼洒两人一身。   唐婧不由得惊了一惊,低着头说: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……”   “说不好意思能让西服变干净吗?”富有磁性的声音,带着熟悉的感觉拂过唐婧的耳畔。   她抬起头,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,依旧是那双清亮的眼眸。景澄一脸肃然,定定地看着她。   唐婧颇有些难堪地杵在他面前,嘴角扬起尴尬的笑,有几滴咖啡顺着她的手心,啪嗒啪嗒地滴落。这样的残局如何收拾?   许久,她听到他说:“没烫到手吧?”   “嗯?”唐婧愕然地看着他,她怀疑自己听错了,他非但没有责问她什么,反而说了这样一句话。她连连摆手说:“不要紧,不太烫。”而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疼。   “下次走路注意点。”咖啡在景澄的西服上流窜,蜿蜒而下,他却丝毫不在意,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。   唐婧看着他那被咖啡弄脏的西服,心里着实过意不去。虽然他曾踩过她的简历表,但是那脏兮兮的简历表也没给她的面试带来什么损失,所以,那事她没搁在心上。她指指他的西服:“这衣服……我帮你拿去干洗吧。”毕竟,罪魁祸首是她,她该对他的西服负责。   景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声音清冷:“不必了。”   “你也在这儿上班吧?”唐婧明知故问。   “嗯。”景澄随口应,旋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很规整的手帕给唐婧,“把衣服擦一下。”   唐婧稍稍一愣,随即摆摆手说:“不用了,你自己用吧。”   为了缓解这种比较尴尬的氛围,唐婧咧嘴笑,清脆的声音悠然响起:“我们在同一个公司上班,你别担心我会把你的西服拿去不还你,我叫唐婧,刚来的。要是我不还你衣服,你可以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突然停顿了下。   景澄煞有介事地听她说,淡漠的眼中似乎透出一丝微光。   唐婧咬着下嘴唇,像在考虑什么,接着报出手机号:“这是我的号码,要是我不还你衣服,你可以直接找到我,放心,我不会玩换号码的把戏。”   防人之心不可无,这个道理,唐婧早知。她努力想让他相信她,是想让这次错误的相遇有个美丽的结局,自己做到问心无愧。   景澄犹豫半晌,尔后脱下西服,递给唐婧。   “到时电话联系。”唐婧接过西服,右手做出打电话的动作。   说完,唐婧转身欲走,听见他说:“你好像不知道我的号码吧?”   唐婧蓦然站住,背过身,尴尬地朝他莞尔一笑。   她记完号码,颀长的背影在景澄的视线里渐行渐远。   这几天,景澄成了这家如意酒店的常客,应董事长孟庆的邀请,让他给管理层的人讲课,原本他打算谦逊地推脱掉,孟庆却是热情邀约,他也不好不给孟庆面子,便应下来。他会抽空过来,忙时会在这儿待一两个小时。   期间,两次遇见唐婧,这次还发生了这么乌龙的事。她勇于承担责任,挑起洗衣的重任让他有些吃惊。现今,谁遇上这样的事能果断地承担责任?还会有谁单纯地把电话号码告诉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?   方才唐婧跟他说话时,目光澄澈,言语坦诚、率直,对他毫无设防。   第一次遇见她,景澄觉得她像某个人,一时又想不起是谁。   在喧嚣的街头,唐婧手中的简历表哗啦啦地洒落一地,却毫无察觉。待她回过神,汹涌的人群里,穿着粉红色打底毛衣、白色外套的她,像一只误闯迷宫的斑斓蝴蝶,在冗长的甬道里翩跹。慌乱之余,她的眼中透着一丝茫然。   有一股力量,仿若带着巨大的磁场,将他引向她。对景澄而言,这感觉神奇而莫名。   原本景澄下车是想帮她捡起简历表,却不想好心做了坏事,发现简历时,已被他踩于脚下。   当他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时,有瞬间的愣怔。   真的,真的很像某个人。   那个在他心头驻足了很久的一个人。   过了几天,唐婧取回了放在干洗店里的西服,正准备收起来时,被周蕾蕾看到了,她凑到唐婧身边,一脸愕然地问:“婧婧,这是谁的衣服?怎么在我们宿舍?”   她们宿舍本来有四个人,有两个已经在家乡找到了工作,目前都在实习期,宿舍里就剩唐婧和周蕾蕾。   谁的衣服?唐婧记下了景澄的手机号,却忘记了问他的姓名。她迟疑了下说:“一个男人的。”   “鬼都知道是男人的。”周蕾蕾看着唐婧把西服仔细地收进袋子里,面色一惊,情不自禁地拽了下她的胳膊,“你不会脚踏两只船了吧?”   唐婧立马回头,一本正经地回答:“我是这种人吗?”   “那是谁的?是章辛的吧?给我快快招来啊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”   “章辛的?你见过他穿这样的西服吗?”   “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?”周蕾蕾继续问道。   唐婧绘声绘色地将自己弄脏景澄西服的事讲给周蕾蕾听,周蕾蕾听后说道:“我平时让你做事处处都得注意,不听姐姐言,吃亏在眼前吧。”   “蕾蕾,你才比我大几个月啊,老是姐姐姐姐的,就知道占我便宜。”唐婧将西服收好放进柜子里。   唐婧下楼买饭的时候,一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:“婧婧。”她顿时停下脚步,扭过头去,这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吗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唐婧走到他身边,嘴角噙笑。   “这不给你个惊喜吗,庆祝你找到了份喜欢的工作。”章辛伸手搂住唐婧的腰。   “那……”唐婧朝他狡黠地一笑,“有没有额外的惊喜?”   “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。”章辛用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,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。   “什么?”唐婧的眼睛一亮,接了过来。   唐婧打开纸袋,一股奶香味瞬间飘散在空气中,她细细嗅了嗅:“好香。”是她喜欢吃的酥皮蛋挞。   “你吃过饭了吗?”唐婧问。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我请你吃好吃的去。”说罢,唐婧准备往食堂的方向走去。   “食堂的饭菜你还没吃腻?”章辛兀自拉起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,“跟我走。”   唐婧站在原地,微微撅起嘴:“不去。”|   “那我走了。”章辛松开了唐婧的手,往前迈了几步作势要走。过了几秒,她依然没有跟上来,转头看她,她一副不情不愿状,章辛走到她面前,凑近她耳边说:“我就知道我老婆最乖了。”   “别跟我油嘴滑舌的,咱俩还没结婚呢,可别说这样的话。”唐婧朝他翻了个白眼。   “早晚我都会娶你的。”章辛呼吸温热,弄得唐婧痒痒的。   “以后的事,谁心里都没个准儿,走一步算一步吧。”唐婧喜欢听别人说承诺之类的话,可是,如果承诺无法兑现,她倒希望别人从没说过。同样,她发自内心地规劝自己,有时承诺不过是别人说过的话,并不能代表什么。   “谁说的,我们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。”章辛无比自信地说,“对了,下午我带你出去遛一圈吧,给你买几件衣服。”   “出去玩可以,衣服就别买了,要买我会自己买的。”唐婧立刻拒绝。   “好好,听你的。”章辛想着只要她出去了,到时候他坚持己见,一定要给她买,唐婧也就奈何不了他了。   不想唐婧的固执出乎章辛的意料,她的坚持来得比章辛更为猛烈,最终两人不是满载衣服而归,而是满载甜蜜而归。   现今,在唐婧看来,所谓的甜蜜,不是初恋时的柔情蜜意,而是两人不论在一起多久,都不会感到腻。   一下午,唐婧觉得自己过得分外充实。   傍晚时分,唐婧将章辛送到了公车站台:“人多,自己多注意点。”   “行,那你回去吧。”章辛的眼中透着一丝不舍。   “把你送上车我再走。”   章辛轻轻拂开唐婧耳侧的头发,温柔地看着她。   看着载着章辛的公车渐渐远去,唐婧才离开,脸上还挂着喜悦的笑容。   然而,这样的笑容,在唐婧进入宿舍后转瞬即逝。   第三章   最先看到宿舍一片狼藉的是周蕾蕾,唐婧一走进宿舍,周蕾蕾正耷拉着脑袋坐在床沿上。   “这……怎么回事?”唐婧问道。   “我们宿舍遭小偷了。”周蕾蕾无力地回答。   “什么?”唐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,继而边说边去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偷了,“那你有没有丢什么?”   电脑电脑……唐婧先去找电脑,找了半天都没找到,她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幸亏她的钱包带在了身上,要不然损失会更加惨重。   “平时听多了宿舍遭窃的事情,还以为离自己很远,没想到这事也在我身上发生了。”周蕾蕾不无沮丧地说。   “你的电脑是不是也丢了?”唐婧回来时甜蜜而快乐的好心情,此时一扫而空,胸口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。见周蕾蕾不说话,唐婧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,想必她的也丢了。唐婧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,“都什么人啊,有手有脚的,不找点正事干,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。”   唐婧气愤地说着,虽然她知道说这些无济于事,但是不说出来的话,她憋得慌,难解心头之怨气。   “好了,现在说这些也没用。”周蕾蕾朝唐婧挤出一丝笑容,“今天本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,不过,除了好消息之外,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,你想先听哪一个?”   “哎,这问法也太俗套了。为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,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。”   “那你得有心理准备。”   “说吧,有什么事是我唐婧不能接受的啊,电脑丢了,我还可以挣钱去买。”唐婧故作豁达地说。   “你……那……”周蕾蕾知道唐婧的性格,表面看起来很坚强,但内心还是有柔软的一面。她怕唐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双重打击,便放慢了语调说。   周蕾蕾语速越慢,唐婧反而越着急,心里就像堵着什么似的,她不禁皱了皱眉:“你说快点,我想不论结果有多坏我还能接受。你说这么慢,我心里可堵了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周蕾蕾不再吞吞吐吐,连贯地说了句,“你帮别人洗的那西服丢了。”   尽管唐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但无论如何,她也没想到衣服竟然丢了。她抬头看了看晾衣架处,果然,除了她跟周蕾蕾的几件衣服,那件西服不见了。瞬间,她脑中一片空白。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小偷品味这么高,很识货,捡了西瓜不忘捡芝麻啊。   现在不是唐婧夸奖小偷的时候,她努力抑制住心中喷薄欲出的怒火,装作不在乎地说:“不就是一件衣服嘛,丢了就丢了。”说这话时,她都觉得自己说得特假,明明有刀割的感觉,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。因为丢了不能就这样算了,她得赔。那西服一看就是高档货,压上她的全部积蓄都没法偿还。   周蕾蕾轻声细语地说:“婧婧,需要钱尽管跟我说。”   “没事,我去买一件赝品不就得了。”唐婧这话就说说而已,要是让她去做,她可下不了这个心。她最讨厌欺骗别人的人,所以,她曾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能跨入欺骗的雷区。说罢,脸上堆出笑容:“对了,你要告诉我的好消息是什么?”   周蕾蕾终于笑了:“我找到工作啦。”   的确是好消息,这样她们俩都不用再为工作的事情而操心了。唐婧替周蕾蕾感到高兴,把不愉快的事暂且搁置到一边,面露微笑道:“恭喜蕾蕾啊,晚上我们好好去吃一顿。不要因为电脑的事而影响我们的心情,电脑丢了可以再买,但是快乐丢了,可是用钱买不来的。”   “好的,今晚我们就要几瓶啤酒,再要一碟花生米,吃好喝好再回来。”周蕾蕾的情绪很快就被唐婧带动起来了。   当晚她们并没有一醉方休,只喝了一瓶啤酒,各自都稍稍解了点压。   几天后,唐婧正趴在桌上睡午觉,手机震动的声音把她弄醒了,她按下接听键,迷迷糊糊地说:“喂,你好。”   “我的衣服呢?”电话那头传来比较低沉的声音。   唐婧立马清醒过来,该来的到底是躲不过了,她清了清嗓子,故作淡定地说:“过几天还给你。”   “几天是猴年马月?”对方的声音有些冷。   “可以问下怎么称呼你吗?”唐婧转移话题。   “景澄,景色的景,澄澈的澄。”景澄言简意赅道。   “哦哦,景先生,过几天给你送过去吧。”不等对方说话,唐婧便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。   唐婧真怕那个电话再打过来,好在手机陷入安静状态。   这几天,唐婧并没把西服的事情忘掉,而是向身边的好友东借西凑的。但现在留校的朋友不多了,她借来的数额非常有限,与所买衣服的钱还差一大截。她又不好意思伸手向家里要钱,也不想让家里担心,索性自己想办法。只是,她这个穷学生就是绞尽脑汁了还是凑不到那个数。   最后,唐婧想到了她的男朋友,然而,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适。因为她不希望,他们之间在金钱上有什么牵扯。   所有可以借钱的人唐婧都想过了,所有可以借她钱的她也去借了。可最终,钱还是没凑够,她无能无力了。   唐婧知道拖延时间不是办法,只能缓一时之急。她终究是硬下头皮,拨下“西服男”的电话。从储存号码开始,她便给景澄起了这个绰号,至今仍没换上他的真名。   “西服……”由于习惯,“西服男”这三个字唐婧差点儿脱口而出,幸亏她及时遏制住了,和声和气地说,“景先生,你的西服……”此时的她跟平时的她大不相同,说话有些不利索。   “唐小姐,你是要还我西服吗?”景澄的声音一如往常,低沉而不带任何感□彩。   “景先生,不好意思,你的西服被我弄丢了。暂时我也筹不到买衣服的钱,你能不能再给我缓几天?”   电话那头静默数秒,唐婧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景澄的回答。   “不用了。”   唐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欣喜若狂地说:“你不要我还了?”   “是的。”景澄说道,随即,又淡淡地说,“不过……”   “不过什么?”唐婧的心突然揪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立即遁去。   “你把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一样东西给我。”景澄慢条斯理地说。   唐婧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了,第一次遇见他,泼了他一身咖啡反倒关心起她来,这一次不问她要衣服了,反倒要起她的东西来了。她不知道他居心何在,便问道:“为什么要我的东西?”   “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,你的东西我还会要吗?这叫交换。”景澄用不急不慢的语调说着。   “什么鬼交换,凭什么你要我重要的东西?你要去了有什么用?”   女人大多就是唐婧这样,不问个明白定是不会罢休。但是,像景澄这样的男人,却不予理会她的问题,继续自顾自地说:“三天后,要么你还我西服,要么你给我一样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。”   “啪……”这次是景澄不等唐婧说话便挂断电话。   唐婧耳边一阵忙音,她把手机扔到了桌上,然后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,这样她才觉得舒坦点。   她仔细想了想,觉得景澄已经够意思了,还给了她三天的考虑时间。不还衣服,还一样她觉得重要的东西?唐婧忽然醒悟了,景澄又不知道什么东西对她来说比较重要,她随便给他一样不就得了。想到这儿,她的嘴角咧开了笑容。   由于唐婧不想欺骗别人的心理一直在作怪,三天后,她所想的那些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的小玩意儿都被Pass掉了。与此同时,她曾经很灿烂的笑容被忧心忡忡磨练得日渐惨淡。   周蕾蕾作为唐婧最好的朋友,不难看出她的心思,手上拿了几张人民币递给她:“婧婧,这里有五百,你先拿着,这是我向我朋友借的。”   先前,周蕾蕾已经借给唐婧三百了,这次又帮她去借了,她希望自己能帮唐婧多少是多少,但她却不知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。   唐婧去看过那件西服的价位,都快上万了,就她一个学生想凑那么多钱,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等她工作以后自己拿到钱了再还?可人家分明不会给她那么长的时间。考虑到最后,唐婧便不在是否还西服上面做无谓的努力了,她做好了决定,就拿一样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给他。虽然在价格上是不能跟那西服的价格等同,但是在她心中,那东西是用金钱买不来的。   第四章   在一家咖啡店前,来往的路人里,唐婧一眼便看到了景澄。   他在人群中那么醒目,穿了件黑色长风,风衣的下摆被微风轻轻撩起,肆意飞扬着。他身材挺拔,站得笔直,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,整个人迎着夕阳而立,气质卓然。丝丝霞光布满他的周身,把他圈在了柔和的玫瑰红里,如梦如幻。   唐婧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遥遥地就朝景澄挥了挥手。景澄没有立时察觉到,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某处,尔后,稍稍一偏头,迎上了唐婧的目光。   这次,她扎了个马尾,马尾一跳一跳的,在夕阳的光晕里,灵动地起舞。   “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”唐婧走到景澄身旁说道。   “来得还挺早。”景澄的视线看向别处,口吻平淡地说。   唐婧自是能听出他话中的讽刺,她的脸瞬间拉下来,走到他面前,嘴角漾开大大的笑容:“等人的滋味很好吧?”说完,目不转睛地看着景澄,她期待能从他脸上找出点异样的表情来,等待的十几秒里,却是徒劳。   在这样的对视里,唐婧觉得甚是无趣,便扭过头,打算大步走开时,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:“你还没吃饭吧?”   唐婧下意识地转过身,看他一副淡定的样子,说:“我一下班就奔这儿来了,你说我吃了吗?”   “我已经吃了。”景澄朝咖啡店的方向走去。   “喂……”唐婧扬起手,想叫住他,他却毅然投奔咖啡店了,她只好尾随而去。   进了咖啡店,传来阵阵馥郁的香气。   他俩坐定后,侍者送来菜单。景澄将菜单推给唐婧:“你先点。”   唐婧翻开菜单,指着菜单上的卡布奇诺,对侍者说:“给我来个中杯的。”   “拿铁,大杯。”景澄将唐婧递给他的菜单合上。   在等咖啡的间隙,景澄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我要的东西呢?”   唐婧犹疑了一会儿,掏出了那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物品,是一个不太光亮的玉镯,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痕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景澄看了看玉镯,并没有从唐婧手中接过去。   “景先生,您真逗,不知道这是什么?”唐婧朝景澄晃了晃玉镯,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   “这玩意儿对你来说,有着特别的意义,还是价值连城?”景澄细细地看了看玉的成色说,“不过,我看也值不了多少钱。”   “要不要?不要就算了。”唐婧看不惯景澄这副模样,她厚道地拿出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,却被他称为玩意儿,还被他用金钱来衡量,她说话的口气有些生硬。   景澄见唐婧伸出手要将玉镯收回去,便将玉镯夺了过来,不可思议地问:“它很重要?”   “你爱要不要,别这么多废话。”唐婧不想跟他解释,直截了当地说。   “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?”景澄似乎毫不在意唐婧对他说什么,坚毅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。   “景先生……”唐婧定定地看着景澄,稍作停顿后说道,“你问我要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,现在我拿给你了,你却不信。不信的话也就算了,你怎么像个多事婆,问我的私事。”   “我?多事婆?”景澄气得脸微微发白,但素质良好的他很快就收回了这样的情绪。   “对,你就是多事婆,不像个男人。”唐婧挺直背脊,义正辞严地说,她还故意将声音提高一些,“您老听清了吧?”   景澄紧紧地握着玉镯,恨不得将它捏碎,或者直接将它砸碎,但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。他只是语气生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唐婧,我记住你了。”   “记住就记住呗,谁怕谁。”唐婧看着景澄冷凝如冰的神情,毫无畏惧地说,说完,将视线落到窗外,无视他的存在。   气氛顿时降到冰点,空气里氤氲开的香气仿佛缕缕逼人的寒气,闯入他们的世界里。   景澄保持沉默,肚子里却涌上一股小小的火焰。他长这么大,还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。对方态度强硬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   侍者端来咖啡,一一放到他们面前,这才稍稍缓解了他们之间的氛围。   景澄拿起马克杯,喝了一大口,牛奶奶泡混着热牛奶窜上他的舌尖,口感温润,他的心情稍稍平和下来。随即,他放下马克杯,由于有点用力,马克杯跟杯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。他利落地套上方才脱下的长风衣,将玉镯塞入口袋,语气淡然:“这儿的咖啡不错,你慢慢享用,我还有点事,先走了。”   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儿,避免与唐婧发生口舌之战。   走就走,我巴不得。唐婧摆出一副极为悠闲自得的神情,悠哉游哉地品着咖啡,然后放下马克杯,咧开嘴角望着景澄:“慢走,不送。”   景澄扫了她一眼,起身准备走。他刚迈出两步,却被唐婧叫住:“等等。”   他停住脚步,看向唐婧,嘴角微勾:“舍不得我走?”  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,唐婧不禁问他:“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?”   她比较纳闷,先前两次都在酒店碰见景澄了,后来却再也没碰到过。   景澄挑了挑眉:“不在同一屋檐下工作,怎么会经常见到?”   “你……”唐婧蓦地站起来,颇为讶异地看着他,“你不在如意酒店工作?”  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看到他。糗大了!唐婧不禁垂下头。   “你以为呢?”景澄直视着唐婧,看她不再言语,继续说道,“没什么事,我先走了。”   “好。”唐婧猛地抬起头,利索地应。   唐婧用余光看着离去的景澄,想到玉镯,一阵痛心疾首。   她独自喝完咖啡,走到收银台,想结账,收银员微笑着对她说:“小姐,有位先生已经付了。”   西服事件算是了了唐婧一个心结,在剩下的几个月里,她除了要抽空弄毕业设计还得到如意酒店进行相关的培训。   周蕾蕾工作了也开始忙起来,两人前些天白天还能在一起吃个饭,现在也只能晚上聚聚了,互相说彼此的苦与乐。   时间过得飞快,一晃,她们的毕业设计弄好了,毕业答辩结束了。以前离校的同学都回来了,大伙儿便打算趁这次机会一块儿吃顿饭。   他们班还算团结的,这次聚会能去的都去了。因为谁都知道,兴许以后有些人他们不会再见到,各自奔天涯了。   这次聚会由他们班的班长选定了地方,通知了要去的人,听说还是家挺上档次的饭店。到了那儿,果不其然,饭店内外装修得都格外的雅致。  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,他们到了预先订好的大包间,一一落座。   大家都互相寒暄着,问各自的近况,言语间相谈甚欢。   唐婧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,一边跟同学聊天,这时,大大咧咧的王香蓉问她:“婧婧,啥时跟你那位结婚啊?”   唐婧听了脸上泛上一层薄薄的红晕,恋爱还没谈够呢,就想到结婚,难免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好在她稍许的害羞很快被涌上来的笑容覆盖去:“谈什么结婚,还早着呢。”   “早什么早啊,你知道我妈吗,整天就想着帮我物色对象,那个着急劲儿啊,我没法说了。”王香蓉摇了摇头。   说完,王香蓉看向周蕾蕾,问:“你个剩女,打算什么时候找个?”   “以后再说吧,等工作稳定了。”周蕾蕾在感情方面倒是不紧不慢。   “等你工作稳定了,估计你要的人也飞了。”王香蓉不禁笑道。   “你们也知道我的想法的,我就觉得在大学谈的到最后没几个能成的,如果这样的话,还不如工作了就直接找个结婚的对象,安定地过一辈子。”周蕾蕾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,于是那些追求她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了。   “大学不谈恋爱多遗憾,你工作了奔着结婚的心理去找对象,就没有在学校谈来得纯真。”王香蓉说道。   “纯真不纯真是次要的,只要那个人真心对我好就可以了。”周蕾蕾在脑中勾画着将来那位的美好形象,笑容悄然绽放。   “咳,你们还担心我们蕾蕾没人要吗,你看她要相貌有相貌,要身材有身材,要智慧呢,有智慧……”唐婧还想说下去,手机响了,掏出一看是男友章辛的,脸上的笑容怒放。这会儿刚刚聊到感情问题,他就来电话了,唐婧觉得还真巧,她笑着跟吃饭的同学说,“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   王香蓉见她春风满面的神色,一眼便洞察了她的小心思:“哎哟,是不是章辛给你电话了?看你高兴的。”   “你们慢慢吃,记得给我留点。”唐婧笑而不答。   “还留什么啊,光那甜言蜜语就可以把你喂饱了。”王香蓉戏谑道。   “去吧,我往你盘子里多夹些你喜欢吃的菜。”周蕾蕾嫣然一笑。   “还是蕾蕾好。”唐婧说完便走出了闹哄哄的包间,走到了相对比较安静的过道一隅。   第五章   过道的尽头是一巨大的落地窗,夜晚的青城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变得格外地妩媚,像婀娜多姿的女子,穿上了华贵的礼服。   唐婧望着窗外璀璨的美景,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,丝丝甜蜜染上嘴角,笑意如春风般荡漾开。   “婧婧……”章辛低声唤着唐婧的昵称。   “你在干吗呢?”唐婧笑着问。   “正在外面散步,你呢?”   章辛说得有气无力,跟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样。不过,唐婧心里充满了喜悦,哪里注意到这个,依旧笑着说:“你还真有雅兴啊,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,今天咱班有个聚会,这不正在吃饭的嘛。”   “哦,那你先去吃吧。”电话那头夹杂着风的声音,透过话筒传了过来。   “大晚上的,你走一会儿就回去啊,别着凉了。”唐婧关心道。   “……”忽然,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。   “怎么不说话了你?”唐婧这才发觉章辛有点儿异样,不禁问道,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”   “没有没有,你先去吃饭吧。”章辛连连说道。   章辛越是说“没有”唐婧越觉得他有什么隐瞒自己,便想问个明白:“你倒是说啊,有什么事藏着过夜,第二天可是会发霉的。”   章辛一点儿也没因唐婧的话而发笑,良久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:“你先去吃饭吧。”   “哎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蹭蹭的了,还像个大老爷们儿吗?有什么就说什么呗,藏在心里你好受啊?”   被唐婧这么一激,章辛终于做好了要说的准备,可过了很久,他都没说话。   “说不说话啊你?”这边的唐婧着急了,里边的聚会还没结束,她可没太多的时间跟章辛这样磨蹭下去。   “我们分手吧。”章辛声音显得格外低沉。   这声音在唐婧听来仿若乌云压境,使得她的天空顿时灰蒙蒙一片,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。   唐婧一下懵了,整个人如电击般,木木地看着方才还觉得万分美好的夜景。此时,那些闪烁的霓虹在她眼中仿佛都成了简约的黑白色,单调而无趣。  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,那个曾经爱她疼她的章辛竟然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。为了缓和她紧张而无法接受的心绪,唐婧深深地吸了口气,继而又让笑容浮上了她的脸颊,尽量将说话语气放得轻松而欢快:“今天是愚人节吗,你是在跟我开玩笑?”   “婧婧,今天不是愚人节,我也没跟你开玩笑,我说的是真的。”章辛一字一句地说着,虽然每个字吐出来都显得很艰难,但终究还是说了。   “为什么?”唐婧不假思索地问道,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,如同瞬间熄灭的烟火,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。   “为什么”这三个字在爱情里是最多余最无用的,也是最无解的,却是被别人说得最多的。女人不管糊涂还是聪明,往往在分手时都要说这三个字,她们想在男人那边寻一个最好的答案。然而,答案时常都差强人意。好比章辛现在的回答:“没有为什么。”   如此回答,简短而伤人。   “章辛,我跟你说,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,分手的理由。”最后的几个字,唐婧说得格外用力,每个字都像尖锐的利器钻入她的心房,将她之前所有的好情绪搅得面目全非。   “……”  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寂,像一根没有思维的枯木。   “你在说谎,是不是?”   “……”章辛没有立即答话,支支吾吾地说,“我……我没有。”   “那好,你给我个理由啊。”唐婧这次铁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。   “因为……你……太野蛮了。”章辛终于给了唐婧一个理由。   “我野蛮?”唐婧不由得想到了那部韩剧《我的野蛮女友》,想到了那里面女主对待男主种种较暴力的倾向。再想想自己,平日里虽然跟姐妹们都比较大大咧咧的,但在章辛的面前还是会保留几分小女生的模样,即便偶尔跟他斗斗嘴闹点小矛盾也绝不会使用暴力,那么,何谈她野蛮呢?   “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开心心的。”章辛说着祝福的话。   此话在唐婧听起来就如一根根细针穿过她的心扉,她以为自己会很坚强,然而,在短短的几分钟里,她所有的开心都分崩离析。她仿佛可以听到整个世界都坍塌的声音。   因为她深深地爱着章辛,所以,他就是她的世界。只是,他要离开她了,是不是从此以后他不复存在了?   唐婧扶着冰凉的墙面,微微依靠在上面,身体不由得发颤。   她觉得章辛可以说尽她的不好,但他却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祝福的话。在她看来,祝福对方这样的方式,是特决绝的,再没转圜的余地了。   “你爱上别人了吗?”唐婧尽量抑制住内心汹涌而出的情绪,淡定地问。   “你要好好的,就这样吧,挂了,再见。”章辛几乎是一口气说下来的,语速明显比先前快了好多。   “喂,喂……”唐婧的话还没说完,章辛就把电话挂断了。   “章辛,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的吗?你还说过要娶我的吗?这些你都忘了吗?”唐婧喃喃自语,声音有些哽咽。   这些天,她跟章辛的关系一直都不错。不过,现在她细细想来,与以往有一点不同的是,晚上章辛跟她的联系明显比以前少了,她认为他上班比较累,许是早点去休息了就没跟她联系。说不定,章辛就是利用晚上的时间跟别的女人联系的呢?换个思维角度唐婧又想了想,是不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,造成章辛今天要跟她分手的局面呢?可是章辛以前从不跟她说分手,只有她任性耍耍小脾气的时候跟他说,而章辛向来都对她很好。   这么一想,唐婧百思不得其解。不论章辛为何要跟她分手,她现在还不想分,她还爱着他,她想挽回他。   唐婧不再自己推测,索性给章辛打电话,但是,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。   “章辛,你太浑蛋了,不要以为你跟说我野蛮就可以跟我分手了。”唐婧恨恨地说着,无意识地,她的身体渐渐依靠到墙上,她觉得刚才还轻飘飘的身体此时变得格外沉重,重得必须要找个东西做支撑。   唐婧蹲在了墙边,神情有些木然。她是知道章辛的脾性的,有些话很少去说,不过说了就是真的了。   电话还在自动重拨状态,那头唯独听见单调的“嘟嘟……”声,无限悠长。   换做以前,鲜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。要是章辛不接她电话,一定是他有事,待他办完事便会立即给她打过来。可是,现在呢?不能跟往常同日而语了。   以前的快乐将唐婧覆没,让她有片刻的错觉,觉得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,章辛压根儿也没跟她说过那样的话。他们还是一如从前,还是深爱彼此的那一对,惹别人羡慕的那一对。只是,电话另一头枯燥的铃声,提醒着她一切都正在真实地发生着。虽然他们对话的始末不过短短几分钟,却犹如几年那么漫长。残留下的绵长忧伤更像一条毒蛇,啃噬着她,让她痛不欲生。   唐婧紧紧地环住自己,缩成小小的一团,如同受了重伤的孩子。   终于,电话被对方挂断了,手机停止了任何响动。她的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落,仿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孤立无援的她。   后来,唐婧想,如果在说分手之前章辛能够给点她暗示,也许彼时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。可惜,没有如果。于是,难过就那么倔强地横亘在她心中。   “好吧,就这样吧。”唐婧自言自语,声音低微。有滚烫的液体在她眼中打着旋儿,她不得不扬起脸,这样泪水才得以不落下,不过,她的心早已落入了悬崖。   即使她留在了青城,即使他们在同一座城市,他们的感情仍走向陌路。   唐婧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,仔细地看了很久,刚想扬起手把手机狠狠摔掉的时候,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要做的动作。   “扔手机?”来者的声音略带讥讽,透过空荡的过道传了过来。   唐婧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人,她扭过头一看。由于视线比较模糊,过道里的灯也比较昏暗,她没有立即将来者认出。当来者走到她身旁半米处,她终究是看清了他的容貌。不是那个西服男,又是谁呢?   她连忙将手机收了回去,恢复了镇定,坐直身子,却没立刻站起来,而是直直地看着景澄: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扔手机的?”   “不要以为扔了手机,就可以把伤心也一同扔掉。”景澄冷淡地说道。   唐婧突然愣怔了下,用力地吸了吸鼻子。这句话似曾相识,好像在哪儿听过,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。   “你什么时候过来的?”唐婧平时最不乐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,这无异于将丑陋的伤口揭给别人看。   “为了一个不值得你去爱的男人,你值得这样吗?”景澄将双手□裤兜里,一副旁观者的姿态。   “你偷听我讲话?”唐婧忽地站了起来,晶莹的眼眸中含着一丝怒意。   “我不过是路过,听见了某人说的一些话,看到了某人这个样子。”景澄伸出右手指指唐婧,模样闲适而优雅。   “你……”唐婧看景澄这般,有些无语地看着他。   “如果你觉得我故意偷听了你的谈话,那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,我的时间很宝贵,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。”景澄摇了摇食指,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。   “好,那你说,你都听见我说什么了?”   “能听到的都听到了。”景澄慢悠悠地说着。   “你干吗偷听我说话?!”唐婧大声地问。   “唐小姐,我看你年龄不大,健忘的本领倒挺高的。我都说了,我没偷听,只是路过,你的话自己跑进我的耳朵罢了。”   唐婧心情本来就已经够糟糕的了,再加之被旁人看到了,还得受这个男人的嘲讽,心里更加不爽,大骂一声:“你们男人真是浑蛋。”   “不要把男人一棍子打死,你没遇到好的,就别把坏男人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。”景澄的语气冷了几分。   唐婧却丝毫不惧他,走到他的面前,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:“是啊,你很好,可谓世界上独一无二、举世无双、盖世无敌的好男人。”   景澄没料到她会突然贴近他,她离他那么近,忽闪忽闪的眼睫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。她的脸上只画了一层淡淡的妆,身上穿着黑色修身小西服,显得高贵而典雅。   方才被他看到的有些郁郁寡欢、楚楚可怜的她已消失不见,脸上透着不可言说的桀骜,不能被任何人所打破的那种。不管这种桀骜是不是她伪装脆弱最好的方式,但此刻的她确实跟刚才的她大不相同。   他稍稍低头看着面前的唐婧,面色如常:“承蒙夸奖。”   唐婧一听,顿时语塞。   “你一直都这样吗?”转而,景澄认真地问。   唐婧被他这神情看得有些迷惑,但她没有躲开他的眼神,就那么看着他,不明所以地问了句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“……”景澄没有回答,出神地看着她。   “喂,景先生,你有话快讲,不说我可进去了。”唐婧跨出了一步,试图要走。   “你喜欢跟别人斗嘴?”景澄本想问她的性格是不是一直都这样,转而想了想,这样问了她定然又会回他几句,想想还是作罢。   就算景澄这样问了,唐婧又有自己想说的了:“有人说过我比较多管闲事,我觉得你更喜欢多管闲事,我可没这个闲心跟你说这个。”   “算了,就当我没说过。”景澄轻描淡写地说道。   “哎,我说景先生……”   唐婧还想继续说下去,被景澄冷冷打断:“叫我景澄就好。”   第六章   为了显示自己极快的适应能力,唐婧清了清嗓子:“景澄,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,有些话我还是想说。”   由于两人看着彼此的时间比较长了,唐婧忽然没有持之以恒的意志力了。他的眼神太过犀利,藏着一抹让人不可接近的冷漠,唐婧只好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西服上。   “想说什么?”   不知为什么,唐婧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滚烫的温度,如同章辛当初看她时那样。章辛?当她心中掠过这两个字时,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,而他们才通过电话。   想那些甜蜜,她的心更是疼痛,因为,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心疼她的章辛了。   这么想着,她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。不过,她仍旧平静地对景澄说:“关于西服那件事,你是不是对我一直耿耿于怀?我是没那么多钱给你买西服,但我已经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你了,我们也算是扯平了。如果你觉得我给你的那个玉镯是廉价的,那请你把它还给我,等我赚到钱后再还你西服,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“我是这样的人吗?”在幽静的过道里,景澄冷笑一声。   “那你为什么一副跟我过不去的样子?”唐婧问。   “我想那是你的错觉。”景澄正经道。   “但愿如此。”唐婧低低地说了句,半晌,她突然想到什么,不禁问,“那玉镯你收好了吧?”   “这很重要吗?”   “是的,很重要。”唐婧毫不含糊地回答。   “它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?”   “跟你说过,这是我的私事。”   “不就是个镯子,地摊上处处可见,玉器店也多的是,你这么看重?”   “你好好保管就是了。”唐婧的语气加重了几分。   “那已经是我的东西了,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。”景澄挑眉故意说。   唐婧忽地紧张了一下,睁大眼睛看着他:“景澄……”她又想按照性子来,说一些强硬的话,她看着他冷如霜的脸,知道她那样只会让他更加不高兴,可能会对她的玉镯不利,只好将笑容堆到脸上,声音柔和了很多,“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管它。”光这样说显然对景澄起不到什么作用,他的脸仍然板着,唐婧不得不又补充道,“拜托了。”   “你这样不就是挺好的。”景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,虽然浅淡,但在唐婧看来,她的玉镯不会“遭蹂躏”了,她终于可以放心了。   “对了,今天我打电话说的话就当没听到。”唐婧说道。   “你健忘别拉着我下水。”   “随便你了。”唐婧不想跟他争辩下去了,他都听到了,她能要求他怎样,她又不能让他失忆。   就在唐婧往前迈出一步打算离开的时候,生生地跌到了景澄的怀里。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,一片柔软而温暖的唇便印在了她的唇上。   一切都太突然,唐婧一时慌了手脚,刚开始她还不明白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,把她弄糊涂了。可是,这吻如此真实……   他怎么可以吻她?!   唐婧的大脑瞬间短路后,又恢复了正常。她睁大眼睛看着景澄的俊颜,几乎是出于本能,下一秒,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过道里诡异地响起。   景澄立即懵了,顿觉脸上火辣辣的。   “小情侣呀……”他们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。   唐婧侧过身一看,是个中年男人,手中拿了一瓶酒瓶,走路跌跌撞撞,看来是喝醉了。他边喝着酒边傻笑着,如果不看他那身比较得体的衣服,在别人看来,他定是个傻子。   “你!”景澄转过身,厉色地望着这个男人,“刚才是你撞我的?”   “谁……撞你了。”醉酒男眼神迷离地看着景澄,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。   景澄极力让自己不发怒,目光犀利地看着醉酒男。   “两个人……”醉酒男举起酒瓶,痴笑道,“在打啵……”说完,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开。   景澄本想拉住他,可拉住了又有什么用,跟一个醉汉计较显然不是他的作风,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醉酒男离开了。   待醉酒男走后,他利落地抹了下嘴唇,继而嘴角轻轻一勾,眼睛里带有一丝鄙夷:“唐婧,别以为是我想亲你……”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心直口快的唐婧立马打断了他,脸上的神情颇为纠结,心底更是乱成一团麻。   看景澄的样子,想来是不会放过她的。唐婧在想,他会不会出手给她一巴掌,她要不要快速地离开?还是等他下一个举动?她选择了后者,“临危不惧”地直视着景澄。   景澄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恶劣,明显有良好的教养,他的手没有抬起来,脸上仍然保持方才的神色:“你觉得你很漂亮吗?很有气质吗?”他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,笑着说,“说句难听的,就你这样的,送给我都不要。”   “你当我什么啊,那你认为是我自告奋勇地亲你的?”唐婧不依不饶地说。   景澄不予理睬她,沉默了会儿,自嘲般地说道:“算我倒霉。”   “如果你觉得你倒霉的话,我更加倒霉!”唐婧哪里会想到在她最难过的时候,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,她的心池被搅得浑浊无比。   “这应该不是你的初吻吧?”   “切,难道是你的初吻?”   景澄没有说话,眉头微微蹙起。   两人对视了好久,景澄开口说了句:“我认了。”说完便迈开步子,绕过唐婧。   他与她稍稍擦肩,一阵微凉感扫过唐婧的耳畔。   仅仅这一句“我认了”,唐婧的心不由得深深地战栗了下,思维有瞬间的飘忽。   她从来都不信命,更不会认命,唯物主义的她在一刻突然有了要向命运妥协的绝望想法。但她又知道,此时此刻,正是考验她顽强意志力的时候,她绝对不能认命。她昂起了头,摆出一副不认输的倔强模样,以此给自己打气。   他走了,脚步声越来越远。最终,过道里陷入寂静。   唐婧终于可以卸下那份伪装的坚强了,无力地依靠在墙边。男朋友不要她了,又被别人强吻了,她真是倒霉到家了,一肚子的酸苦瞬间迸发,倾泻而出。   无人的角落,终于,她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落下。   这次的同学聚餐本就有些别离的味道,当唐婧走入包间看着有说有笑的同学们,心情与刚来时有了很大的差别。恍惚间,她觉得这些人很快就会消失,如同章辛那样,很快就不想理她。   悲欢离合,乃人间常事,唐婧却在这样的聚餐中,狠狠地伤心了一把。   当初她以为自己是为离别而伤心,后来,她才发现,真正让她伤心的不是离别,而是那些曾在她生命里留下深深足迹却不再回来的人。   第七章   经过在如意酒店几个月的培训,唐婧对于该酒店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,对于她需要涉及的业务日渐熟知。培训结束后,让她高兴万分的是,她被分配到客房部当领班。唯一让她感到郁闷的是,她一个应届生,一去那儿就让她当领班,这招来了别人的嫉妒。   刚开始,有人问她跟酒店哪个高管是亲戚,她说没有很多人都不信。但事实就是这样,至于领导为什么任她为领班,她也不知道。她想,兴许是她在培训的过程中,表现得很突出,那位伯乐终于发现了她这匹千里马了吧。想到这个,她兀自笑了笑。   上班的日子,唐婧觉得要比在学校过得更为充实,一天到晚,很少有闲着的时候。   公司不提供住宿,她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,下班回去挺近的,不会浪费她在路上的时间。   没了电脑做什么事总不太方便,所以前不久唐婧便去买了台。每天晚上她除了随意地浏览一些网页,还会习惯性地登陆QQ,这习惯在她上学期间已经养成,现今已很难改掉。   那个叫“辛仔”的头像一直处于灰色状态。   如果没有记错,这名字还是唐婧当初帮章辛取的。刚认识章辛那会儿,他的QQ昵称是“江湖小子”,这昵称是有些气势,但唐婧不喜欢。后来,她便将自己想了很多遍,精心筛选后的“辛仔”免费送给了他。   可惜,“辛仔”已不再属于她。   出于不甘和不解,唐婧在这之前去找过章辛。   那天,天气晴好,满空气里都充满了夏天独有的味道,饱满的绿色和怒放的花儿让人心旷神怡。   唐婧却无暇顾及生机勃勃的景色,因为,她的春天已走远,她的心直接滤掉了夏秋两个季节,缓缓向冬季滑行。   由于她打他电话老是关机,所以当唐婧出现在章辛面前时,章辛格外吃惊。   “你来干什么?”章辛淡漠地看着她。   唐婧突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章辛好陌生,就像是另外一个人。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,亲密地唤他“辛仔”,也不会再挽上他的胳膊……那个和他亲密的她,不在了。   “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?”唐婧想挽回。  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,她是个从不轻易妥协的人,但这次为了爱情,左思右想,她打算争取一下,看能不能挽回他们已经相处了三年的感情。   “……是。”章辛犹豫了会儿,斩钉截铁地回答。   “为什么?”尽管知道这样问很白痴,可唐婧就一直不明白,她又没做错什么,章辛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?这次的分手竟来得如此决绝。   “理由我已经跟你说过了。”章辛低低地说道。   “什么理由?你说我野蛮那个吗?你简直就是无中生有。”   “那……那我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,你满意了吧?”   “你中邪了,是不是?”唐婧没想到章辛会这么跟她说,一点也不顾虑她的感受。要是以前,他什么都会替她着想。怎么到了要分手的时候,他就变了呢?   “清醒些吧,我们结束了。”说完,章辛毫不犹豫地走了。   唐婧看着曾经很熟悉如今很陌生的背影发呆,她很想上前拉住他,再跟他说点什么。然而,他刚才对她的神态、对她的说的话,都让她觉得一切都没必要了。   就这样,对于挽回这段感情,唐婧已没了任何念想。   唐婧一如既往地忙碌着,这些天没到住客高峰期,她可以准时回她那个小窝。   下班临走时,唐婧跟客房部经理李翔打招呼:“李经理,我先走了。”   “唐婧,等等。”李翔叫住了她。   唐婧稍稍一愣,隐约感觉他这一叫应该没好事。   果然,李翔说:“刚刚接到前厅部的电话,今晚有旅行团要过来入住,你现在得安排人去检查下客房。”   “行。”唐婧几乎是一口应下。   工作就是这样,一旦任务来了,就要任劳任怨地去做。身为一名职员,唐婧随时准备着。   唐婧将任务一一跟别人交代好,空余一点时间用来歇息。   她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前,七八点钟的窗外,已被闪烁的霓虹所占据。偷来这片刻的闲暇时光,她变得安安静静的,享受这一刻的安宁。   可是,很快这份安宁被打破了。   “唐领班,唐领班……”慌慌张张的声音在唐婧的身后响起。   “怎么了?”唐婧迅速地进入临战状态。   小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咱们的客房都被预定了,可有个女的就一定要一间房,我让她到别的地方看看,她就是不听。”   “我去看看。”唐婧踩着高跟鞋“蹬蹬蹬”地走去。   大厅里,有个化妆化得很妩媚的女人,双手抱胸,提着LV的手提包,穿着深紫色长裙,脚上穿了双足以做利器的高跟鞋,鞋面镶钻,在大厅的灯光下,闪闪发光。   “你是这儿的经理吗?”杨姗将一直戴着的大墨镜拿了下来,斜看了唐婧一眼。   “不是,我是领班。”唐婧微笑着对她说。   “领班呀。”杨姗一脸不屑,“你们经理呢?”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墨镜。   “你要订房间,是吗?”唐婧尽可能客气地跟她说。   “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?”杨姗说道,“让你们经理过来,我这之前就预订了,你们当时还说有的,怎么我一来就说没有了。”   “你等我一下。”唐婧到前厅小姐那儿问了问情况,前厅小姐说这女的没预订过,唐婧想也许是这女人在编瞎话,走到了她面前,底气十足地说,“这位小姐,你想想,你预订过吗?”   “预订没预订我自己还不清楚。”杨姗肯定地说。   “那要不这样吧……”唐婧稍稍一想,“我帮你在附近的酒店看看有没有空房间。”   “我已经预订好你们这边的了,凭什么还要我住在别的地方。”杨姗有些气了,她走到前台处,直接问前台小姐,“我明明给你们打电话预订了房间,当时谁在这儿值班的?”   前台小姐看着杨姗这副架势,战战兢兢地说:“是我。”   “你是不是偷懒没记下来啊?”杨姗向她吼道。   为了维护酒店的声誉,唐婧走到了杨姗的身旁:“请这位小姐声音小点儿。”她想,就算是前台小姐那儿有所疏忽,也轮不到这个女人在这儿指手画脚的,她的正义心开始涌动。   “我声音大怎么了?”杨姗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。   “别在这儿撒野,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唐婧一向本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去服务他人,但是遇到这样的,就不能以那种方式去对待了。   对待胡搅蛮缠的顾客,你越是把他当上帝,他越是把你当烂泥;你越是狠狠地捧他,他越是狠狠地摔你。   “……”杨姗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婧,她这位娇小姐还没遭人这么骂过,气得想把货真价实的LV包甩到唐婧的脸上。还好,素来教养还算高的她,只是杏眼圆睁,气得说话都不连贯了,“我……我要见……你们的董事长孟庆。”   当“孟庆”两个字从杨姗口中说出来后,在场的几个人都十分吃惊地看着她。一开始他们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,认为她是在胡诌,但想了想,就算胡诌的话,怎么胡诌出他们老总的名字呢?有人慌了,都说老虎的尾巴碰不得,万一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跟他们老总有什么特殊关系,惹了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。   “小姐……这位小姐……我帮你看看有没有谁待会儿要退房的。”前台小姐边说边急忙跑去客房查看。   站在唐婧身旁的小李显然被吓住了,推了推唐婧,向她使了个害怕的眼神。   唐婧除了吃惊外,神情倒是镇定得很,正想说什么时,恰巧,他们董事长来了。   “刚才谁在大声嚷嚷的?”孟庆醇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。   “啊,孟伯伯。”杨姗一见到孟庆,笑容立马堆到脸上,凑到了他的身旁,嗲声嗲气地叫着。   “姗姗。”孟庆亲切地叫她。   “董事长来了,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?”小李附在唐婧的耳边,小声说。   “见机行事吧。”唐婧毫不慌张地走上前,贴上了她的笑脸,“董事长,您好。”   “刚才怎么回事?”孟庆一脸严肃地问。   “孟伯伯,就是她!”杨姗撅起了小嘴,气哼哼地瞪着唐婧。   孟庆扫了眼唐婧,继而转过头低声对杨姗说:“有什么事,到我办公室说。”   “嗯。”杨姗临走时,还不忘抛给唐婧不满的眼神。   唐婧装作视而不见,不予理会。   第八章   第二天中午,李翔把唐婧叫到他的办公室。   “唐婧……”李翔素来说话爽快,这次却有些犹豫。   “李经理,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唐婧看李翔的面色比较凝重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   “你得罪谁不好,非得得罪孟董事长?”李翔敲了敲桌子,神色不悦道。   “得罪孟董事长?”唐婧的心猛然一沉,昨晚的事在脑中闪现,难不成是杨姗跟孟庆说了什么?   “是啊,要不然……”李翔长叹一口气说,“你怎么会被他开除?”   “……”唐婧愣愣地看着李翔,许久都不说话。   “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上班,明天你来公司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吧,这个月的工资,记得到财务那儿领。”   唐婧作为李翔所在部门的一员,她对待工作认真的态度,被李翔看好。当李翔听到孟庆要开除唐婧时,他替唐婧说了不少好话,但是孟庆似乎是铁了心要开除唐婧,所以,愣是李翔如何跟孟庆磨嘴皮子,都没撼动孟庆的决定。   “我知道了,李经理,如果没什么事,我先工作去了。”唐婧假装若无其事,朝李翔轻笑道。   “唐婧,在这儿你干得不错,以后,继续努力,我相信你会干得更加出色!”李翔鼓励她。   “我会的,谢谢李经理。”   唐婧站起身,朝门外走去。窗外的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,仿若也拉长了她心中沉沉的落寞。   下午工作时,唐婧显得无精打采。   “唐领班,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小李看到唐婧这副模样,不禁问道。   “没有。”   “看起来精神不太好。”   “可能昨晚睡得晚,睡眠不足吧。”唐婧随便找了个理由。   唐婧并没有把昨晚自己跟杨姗对峙的事放在心上,没想到杨姗倒是格外得当真,报复来得迅速,跟来得猛烈地暴风雨一般。   事已如此,唐婧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。   平时到了下班时间,唐婧都会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。今日,她在公司里多逗留了会儿,走出酒店时,华灯早已亮起。   昏黄的夜色一点点地将她吞噬,揭开她的伤口。   方才唐婧吃饭时喝了点酒,此时,酒精慢慢地侵袭而来。她站在如意酒店门口,静静地看着闪亮的招牌,心里酸酸的。   在这儿,工作了几个月,要离开这里,唐婧忽然有些不舍。曾经她立下的坚定目标,变得模糊。   酒店外是格外喧嚣的世界,唐婧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停车场一个暗寂的角落里。   她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加入了无业者的行列,她曾有过天高地远的理想就这样被粉碎了吗?虽然领班这个职位跟她要追求的管理层还相差一大截,但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当服务员,她就觉得领导高抬她了。既然领导给了她这样一个好机会,她理应好好把握,却不想因言语不当而被开除。   在说话方面,有时她欠考虑。   人生最茫然的事,莫过于在无知中犯错。不经他人点拨,永远都不会清醒过来。   唐婧沿着墙来来回回地走。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,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逡巡了多少回,就这么一直走下去,不知何处才是尽头,忽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。   她想紧紧握住的东西,通常如细沙一般,像长了腿脚,溜得比谁都快。   终于走累了,她停了下来,才发觉已经走出了那方小空间,走到了停车场的外边。   此时的风凉飕飕的,吹在她身上,让她有了几许朗然。   唐婧抬头望天,月朗星稀的夜空被高大的建筑物切割开,只投射下少许的束束微光,不比霓虹耀眼,却自有本身所携带的清幽。她想选个最好的角度,看看久违的夜景。   依稀记得,儿时,在夏日的夜晚,唐婧会搬上座椅,在自家的阳台上仰视点点繁星和朗朗新月。那时候的她,还以为这样的景色会一直见到。如今,在最繁华的青城街道上,那景色已是罕见。   抛开尘世的烦嚣,投入一种她自认为幽雅的意境中,是唐婧最热衷的事情。然而,就连她自认为幽雅的意境,此刻,也成了种奢侈。   她没有目的地晃荡着,突然,一束刺眼的光彻底打破了她在某种程度上追求的幽雅。现实就这样无情地闯入她的世界,她只能避让到一旁,让车驶进停车场。   在唐婧一个人安静地呆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候,幽暗的光线中,她远远地看到两个身影从停车场出来,向她这个方位走过来。有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飘到她的耳边,声音甚小,唐婧无法辨清,况且她也没心思想去知道这个人是谁。直到她大约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,方知那人是谁。接着,几乎是下意识,她背过身去。   唐婧怎会想到自己又碰上了景澄,她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正面交锋,这只会给她添麻烦。她真的搞不懂,为什么在她最为落魄的时候总能见到他,他如同一个恶魔。是不是上天专门负责他来嘲讽她的失落和挫败的呢?   此时,她为自己的躲避感到些微的羞耻,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,却还要这样避开他。   “你出来了,怎么也不给他们电话?以为住在这家酒店,就不会找到你吗?”景澄那淡漠的声音准确无误地落到唐婧的听觉范围内。   唐婧像根木桩般呆呆地矗立在原地,想什么不好,脑中蓦地浮现出“僵尸”两个字。在这个诡异的气氛里,她猛地一哆嗦,引起了司机高飞的注意。   高飞好奇地撞了唐婧一下,打算若无其事地走开时,唐婧却猛然转过身来,两人互相对视,都吓了对方一跳。   “你鬼啊?站在这儿吓谁呢?”高飞先出了声。   “喂,是你先撞我的,好吧?”唐婧郁闷地说。   她看向景澄,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块儿。遭了,还是被发现了,她在心中哀叹一声。   “先这样吧,我快到了,到你那儿再说。”景澄利落地挂了电话,继而将目光移到唐婧的身上,挑了挑眉毛,“又是你。”   唐婧毫不给他面子,扭过头去,不打算跟他说话。   “还没下班?”景澄随意地问道。   “嗯。”唐婧低低应道,神情淡漠。   “不要总拉着一张脸,你们酒店没微笑服务这一项吗?”景澄的眼眸深邃如潭,定定地看着唐婧。   “有没有与你无关。”因为工作的事,唐婧心情本来就不太好,遇见景澄,又添了几许烦躁。   此时,她的烦躁全数落在了景澄的眼里。景澄平静无波地望着她,对于她的神情视若无睹。   唐婧不想跟他磨磨蹭蹭,困惑地问:“为什么我在哪儿,你就会出现在哪儿啊?”   “照你这样说,是我在跟踪你了?”景澄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唐婧眉头紧锁,“难道不是这样吗?”   “青城就这么大,我能碰上你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?”景澄淡然一笑,“你不觉得这是种缘分吗?”   但凡能够在千千万万个人中相遇的两个人,兴许总有那么点缘分的吧。   只是,这样的缘分,唐婧一点也不稀罕,她所需索的缘分也从来都不是这样的。如若两人真的有缘,应当在对的时间遇上。但她觉得他们俩的遇见都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事,相反,总会发生一点乌龙的事来。   这一刻,她视他为自己的克星,遇不得,碰不得,更加招惹不得。唯有躲避,方为上策。   虽然她极为不相信宿命论之说,但自从遇见了他,在她的思维天平中,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各占了一半,甚至,有时唯心主义占了上风。好比现在,她无法不相信命运,不想遇到的人偏偏总在不恰当的时机遇到,这何尝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?   唐婧自嘲般地笑了笑,看向景澄:“再见,但愿不要再见。”   她准备走,景澄高大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,他倾过身去:“这不是你说了算,有缘我们还会再见。”他们之间,只剩双臂的距离,景澄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拂过唐婧的脸畔。   如此近地看着他,让唐婧有些不习惯。那股男人的气息清晰地飘荡在她周身,好似带着某种清冽的香气,不浓郁,却淡雅沁鼻,是她所喜欢的那种味道。唐婧忽然笑了,淡淡地说:“我这等小人物,你一定不会记住,是吧?”   “记住一个人,不在于他的身份高低,而在于,他在你心里重不重要。”景澄的气息尽数喷到她的脸上,无限缭绕。   忽然间,唐婧发觉自己压根儿就没必要跟他在这些问题上有所计较。   “好吧,就当我倒霉,又遇到你了。”唐婧无奈地说。   “你能遇到我们景……”高飞还没把“景总”两个字完整地说出口,景澄朝他使了使眼神,他便乖乖地闭上了嘴。   “我有你说得这么可怕吗?”景澄眉头微微皱起。   是啊,在唐婧眼里,他就是可怕的魔鬼,让她不敢靠近。幽暗的光线中,她隐约能看清他那分明的唇线,坚毅而性感,带着无尽的诱惑力。   蓦然,那一幕像胶带般在她脑中回放,穿过记忆,被越拉越近,他们的唇曾一起贴近过。那时,她只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,事后,她能感觉到他唇上所带有的温度。那般触觉,她依旧记得,随着他诱人的嘴唇而被渐渐放大。   直到景澄问她“你今晚加班吗?”唐婧方察觉到刚才的失态,脸上不知何时已飞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,幸而光线昏暗,要不然她觉得自己真够丢人的。仅仅因为一个吻,不管当时他是有意还是无意,总之这吻被她清楚地记住了,她感到诧异和羞耻。   她心里明明知道景澄这样问并无恶意,相反,应该算是种关心吧。但是,现在听到这样的问话,只会让她更加难受。有时,她还抱怨过加班,而这时,她想加班都没人给她机会了。很多事情,往往都是如此,拥有时不知珍贵,失去时方觉惋惜。   将心思藏在一个无人的地方,唐婧就觉得无人能窥探得到,她选择避开这个问题,不再跟他争锋相对,嫣然一笑:“已经下班了,我现在就走。”   她已然没了再释放心情的欲望,打算回家。   不一会儿,远处有个人影向唐婧所在的方向走过去。   唐婧还没看清她,那人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:“哎呀,你在这儿啊,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?”   “姗姗啊。”高飞笑意满面地迎了上去。   “是吗?”景澄掏出手机看了看,果然有一个未接电话,想来是他刚才跟唐婧说话太入神,以致他都没注意到手机的震动,脸上掠过一丝薄薄的歉意,“刚才没注意到。”   杨姗落落大方地挽上了景澄的胳膊,温柔地说:“这儿条件还是不错的,我住这儿你不用担心我的。”   唐婧看他们如此,便觉得他们关系应该不一般。不是夫妻也是情侣。她仔细地看了下杨姗的脸,虽说算不是大美人,但是浑身散发出一股魅力,不像其他女子娇柔妩媚,自有她独特的气质。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,再细细看之,唐婧竟发觉他们还有几分夫妻相,脸部的轮廓有些微的相像。   杨姗一瞧眼前还站着一个人,定睛一看,岂不是刚刚跟她斗嘴的那个女人,不禁惊讶地看着她,然后又更为惊讶地看着景澄。   “你认识她?”杨姗粗着嗓子问。   “你说她?”景澄倒显得镇定,嘴角微微挑起,没有正面作答。   杨姗还是明白了景澄的意思,她又问道: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?”惊讶的口吻重了几许。   “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,要是不好,今晚就到我那边住。”景澄转移了话题。   唐婧听了,对自己刚才的猜测有了个肯定的答案。   “知道啦。”杨姗应道。   临走时,杨姗突然想到了什么,手依然搭在景澄的胳膊上,随口说:“你知道吗,她被公司炒了。”   忽然,景澄停住了脚步,稍稍扭头看了看唐婧。有几缕灯光细碎地洒在她洁净的面庞上,她的眸子清亮如星辰,神情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,不明显却被细心的他发现了。   随即,她的视线也直直地射向他,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,撞到了一起。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,就纳闷地看着他。   他仿若看到了她眼中稍纵即逝的忧伤,带着灼目的流光,一不小心,落在了他的心上。他的嘴翕张了几下,终究还是欲言又止。   “看什么呢?”杨姗禁不住好奇,往后看了看,除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婧外,别无他人。而这时,景澄已经将看着唐婧的目光收了回来,他淡淡地回答:“没什么。”说罢,便跟杨姗一同离去,当然,还有他的司机高飞。   他们一走,唐婧仍站在微凉的夜风中,心灰意冷,任由风儿侵略。方才当她听到杨姗那么说时,她的心在一点点地往下坠,被人嘲弄的感觉不太好受。何况又让景澄知道了此时的她是落魄的,万千思绪在她脑中缠绕,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窒息。   第九章   接下来的日子里,唐婧过得甚为空虚,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很明显,她心里明了通透,少了一份像样的工作,生活变得枯燥起来,渐渐磨平她的斗志,令她格外困扰。   到了差不多要到交房租的时候。唐婧开始犯愁了,找工作的事还没啥头绪,这房租又生生抛给了她一个难题。   房租霸占了她工资的一半,其他的零碎费用凑起来也不少。她工作时间不长,现在又被炒了,公司那边说要赔她违约金,但是说话不算数,就多付了她一个月的工资,所以她银行卡里基本没多少余额。她觉得自己也老大不小了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”,应该要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了。想着银行卡里可怜巴巴的那点钱,唐婧就觉得闹心。   幸好,唐婧在学校时,处的朋友都很仗义。她第一个想到要借钱的人就是周蕾蕾,然后又东拼西凑,总算凑到了交房租的钱。到了要再押一个月的租金时,唐婧没钱了,只好把房子退掉,她跟房东说好,给她一天时间收拾东西。   她的衣物并不多,收拾起来不算麻烦。但有一点,是她最为苦恼的,东西收好了,她该放哪儿呢?接下来她得去找个租金便宜的房子,可是,租金便宜的房子又该去哪儿找呢?诸如此类的问题接踵而来。   炎炎夏日,收拾起物品来,弄得她浑身出汗,但她现在顾不上自己的仪容,无力地坐在了还算凉快的地板上。   “这鬼天气,真要人命啊……”唐婧长叹一声,其实,她心里更为清楚的是,最要人命的不是天气,而是她烦乱的心。   她走到了洗手间,洗了把脸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觉得自己瘦了,憔悴了,不再是那个带着稍许婴儿肥的她了。   唐婧凝视着镜子,许久才回过神来。这时,手机铃声响起,她赶紧用毛巾擦了擦脸,跑去客厅。   电话是周蕾蕾打开的,此刻,听到周蕾蕾的声音时,唐婧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。有些温暖的声音总能让她找到几许向上的力量。   “蕾蕾,现在你不是上班时间吗,怎么有空给我电话的?”唐婧说道。   “这不是想你了吗。”周蕾蕾温软地说,声音如轻柔的潭水,抚摸着唐婧的心房。   “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肉麻啦?哪儿学的,还是恋爱了?”   “哪有,别乱想,我可要保持一个人的生活,多自在。”   “你也不小了,该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了。”   “这话现在听了已对我没有什么用了,婧婧,你知道吗,我一下班,我妈就会跟我唠叨,说哪家哪家的小伙子不错啦,要不要我去看看,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了。”   唐婧听了忍不住笑道:“你妈这样做还不是为你好,难不成等你人老珠黄了再嫁人?”   “哎哎,臭丫头,我不去看那些人,又不代表我年轻的时候不嫁人。女人嘛,到了一定年龄就得恋爱生子,这我知道。而且,男人在选女人时,你越年轻就越抢手,你越老就越遭人嫌弃。”   “你知道这些也不听听你家里的话,去看看,看一下自己又不会少什么。”   “当然不会少什么,我就觉得,我刚刚工作,等过一段时间再看看,我就是不想因为恋爱分心。”   “这倒也是。”唐婧表示赞同,反正她现在是不需要担心要不要谈恋爱的问题,她家里也没催她,那她就想再去找份工作。   “说正经的,婧婧。”周蕾蕾迟疑了一会儿,“你现在不是要退房吗?那你退房以后住哪儿呢?”   “还没想好。”唐婧一听到这个头就大,看着地上整理好的两个大箱子,心里蓦地就掠过一丝酸楚。明明是本地人,她却觉得身处异乡。   “那你没打算回家找份工作吗?”   唐婧何尝没有想过,如果她家那边找一份工作,就不用租房子,可以天天回家,然后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。但是,在青城市里找份工作,却可以锻炼她独立的能力,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。她不想再在父母的庇护下继续成长,所以她决定留在青城。   “这才是我认识的婧婧。”周蕾蕾语气一下子轻松下来。   这倒让唐婧一愣:“我有你想得那么伟大吗?”   “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,你不喜欢依赖别人,只要你能做的事就一定不会轻易让别人帮忙。”周蕾蕾跟她相处了四年时光,自是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。至于这次唐婧向她借钱的事,她能理解,不到万不得已,唐婧是不会主动跟她开口借的。   “蕾蕾。”唐婧呢喃着喊她的名字。   “这次呢,婧婧,我会全力支持你的。”周蕾蕾停顿了会儿,“房子呢,昨晚我帮你在网上查了下,找了个房子,今天我去看了下,还不错,就先把一个月的押金交上了。我相信你,一个月之内一定能找到工作的。”   唐婧握着电话,沉默了。   她的鼻子突然泛起了酸意,内心涌动起一股小小的浪潮。   周蕾蕾对她的好,她一直都知道。但是没想到,竟好到了这个份上。   她体会到了:所谓真正的好朋友,不是你开心时她开心,而是在你有难的时候,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你的人。   “谢谢你,蕾蕾。”这一刻的“谢谢”,在唐婧的心中占据了十足的分量,无比沉甸。   “跟我别这么客气。”周蕾蕾拍了拍她的肩,扬唇道。   周蕾蕾来到唐婧住的地方,帮她收拾物品。由于唐婧的东西不算多,所以搬家的过程不算吃力。   “蕾蕾,要我怎么谢你呢?”两人把东西搬到了新的住处,唐婧一下子抱住了周蕾蕾,心中的感动自不必说了。   “请我去星巴克喝咖啡。”周蕾蕾笑着说。   “我都到这份上了,你还想着宰我啊?”唐婧故意皱起了眉头。   “逗你呢。”周蕾蕾将双手放在唐婧的肩膀上,看着她,“婧婧,那家酒店不要你了是他们的损失,你一定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。我相信你,你能行的。”   “嗯。”唐婧重重地点了下头,一脸正经,随即拿开周蕾蕾的手臂,握住了她的手,笑道,“蕾蕾,我保证,一个月内,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的。”她自信满满地说。   唐婧知道,在一个人最为落魄的时候,最需要的就是自信,如果连自信都没有了,那便会丧失所有的斗志。她给自己打气,以此不辜负朋友对她的好心,更不辜负她自身的能力。如果一人在某方面有傲人的能力,却不能得到合理的施展,是件很悲哀的事,所以,她不想将她在酒店这一方面的能力荒废。   半个月过去了,唐婧的生活始终无波无澜,投递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。她不明白,她一个已经在知名酒店工作快两个月的她,为何没有单位要她?   其实,她忘记了一点,那就是她在那个知名酒店都没呆到半年,这样的员工有几个酒店敢接受的?然而,这样的道理没有谁会告诉她。   在这半个月里,她也不能让自己闲着,索性找了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。虽然不是正式员工,但能够赚些钱,这样总不至于过游手好闲的生活。   从低层做起,唐婧彻底地感受到了工作的艰辛。相对于她以前的领班工作,要辛苦多了。   她除了要给食客端饭菜外,还得收拾他们吃剩的残羹冷炙。这等活儿,她自小很少做。即便现在她间或回家要帮唐母做,唐母也绝不让她做。可现在不同,她得自力更生了。   为了生活,她从娇小姐变成了服务员。   闲暇时,唐婧偶尔会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,就觉得一阵茫然。她毕业的学校在青城是最好的,而跟她一起做服务员的基本都是高中毕业生,她现在跟她们做着同样的工作,心里就有些纳闷。   不过,事后,她想明白了,在这个社会上,不是你有高学历就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,一个人的能力和机遇占了很大的比例。   第十章   时间说快不快,说慢不慢,已经快走到一个月的尾巴上了,唐婧在忙碌和担忧中度过。   她当初的信心满满,在很多份简历投出去毫无音讯的情况下,渐渐消陨。就在她给自信心大打折扣时,她的手机响了。   挂了电话的她春风满面,她的好运来了。   是景丽酒店给她的电话,让她明天去面试。接到这个通知,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现在的她开心死了。   她忘我地抱住了身旁的同事:“来了,来了,终于来了……”她就像只兴奋的小兽,完全陶醉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。   “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?”同事不禁问。   唐婧兀自笑着说:“新的生活将要来了。”   景丽酒店的那场面试,唐婧顺利通过了。   虽然她一开始去只能做个服务员,但是人事部的那个人跟她讲了,只要做得好,有很大的发展前途。就冲着这一点,唐婧毅然选择了去景丽,辞掉了她临时服务员的工作。   由于唐婧比较熟知餐厅部一系列的琐事,她上岗后,很快就适应了那儿的工作。   她现在算是放宽心了,不用再为自己是领班而遭到别人的红眼了,不用再为房租而发愁了,因为在景丽的工资要比她做临时工多一些了。   下午时分,来吃饭的食客并不多,唐婧闲来无事,正倚靠在窗口的位置愣神。   忽然,一阵阵匆忙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雅兴,她猛然一抬头,这样的画面生生地跃入她的眼帘。   几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正朝大厅走来,站在最前面的男人,戴着一副墨镜,在大厅的灯光下,反射出一层耀眼的光,让唐婧觉得有点晃眼。   幸好,她离他并不远,能清晰地看到他俊朗的面部轮廓,尤其是侧脸,俊美得就像是一幅绝美的油画。   他的身上好似带了某种熟悉的气息,在她的幻觉下,仿若离她越来越近,近得她触手可及。   唐婧细细地凝望着这个男人,因他戴了墨镜而没有将他认出。   下一秒,他稍稍扭头,视线直直地落在唐婧这边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做了次亲密的接触。   终于看到了他的脸,亦是英俊异常。她想,就算一个人再怎么记忆不好,只稍看他一眼,定是不会忘掉他如此英俊的面庞。   他的脸在微光下,宛若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,闪耀出令人着迷的光芒。   “他?”唐婧认清了是谁,自语道,无比诧异地看着景澄。   此时的景澄,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她未曾见到过的器宇轩昂。他的脊背挺得很直,走路时脚步矫健而有力。戴上墨镜的他,多了几分神秘感,让人不由得想看看墨镜后面有着一双怎样迷人的眼眸。   “景总,那个策划案我已经发给你了。”唐婧隐隐听到他身旁的人一本正经地说道。   “我看过了,不合格,重新去弄。”景澄顿住了脚步,厉声说。   “嗯,好的。”那人点头哈腰地应。   “犯花痴啦你?”一女同事凑到了唐婧面前,隔断了她看景澄的目光。   唐婧立马正经起来,但她的思绪仍没从方才的诧异中抽回来,装糊涂地问:“帅哥在哪儿呢?”   “那儿不就是吗。”该同事脸上染满了笑意。   “你说哪个?”唐婧打算继续装糊涂。   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?那个戴墨镜的,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   “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唐婧不屑一顾地说。   “晕,跟你的关系大着呢。他啊,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。”   唐婧把同事的头一推,看到景澄还没走,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   “他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?”唐婧不由得大声说道,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向她投来别样的眼神。与此同时,景澄的目光再次跟她的目光相接。   唐婧脑中顿时如塞了一团浆糊,好长时间都没恢复正常。她平日里听多了某某称呼某某某“总”,也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职务,哪里料到景澄竟然是她的顶头上司。   完了!完了!她的瘟神又出现了。唐婧感到她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,她刚进入景丽酒店的兴致勃勃在这一刻化为泡影。   景澄在她的眼前消失了,但她的恐惧和害怕像暴涨的洪水汹涌而至。   快下班时,唐婧正收拾收拾准备回去,一个长得颇为妖娆的女人来到了她身边。   “你是唐婧?”林卉上下打量了唐婧一番。   “我是。”唐婧毫不含糊地说,继而,看来人眼神有些不善,不禁问,“你是谁?”   “我是谁并不重要。”林卉玩味般地笑了笑,“景总找你。”   都说“冤有头债有主”,唐婧觉得自己并没把景澄怎么着,但总有一个怪怪的感觉在她心中不停地作祟。仿若自从遇见他,她所遇上的一系列的磨难,就是为了还他的债。   然而,她亏欠他什么了吗?为何要还债?唐婧不明了。   终归要面对景澄的,这一点唐婧倒是明了,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。   唐婧想,也许他们最初的相遇,就注定了,他是她今生最大的劫难。她逃不过,亦躲不开,唯有面对。   唐婧礼貌性地敲门,走进景澄偌大的办公室。他坐在宽大的靠椅上,背着她,面朝窗外。   该酒店在青城算是上数一数二的,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。唐婧刚来的时候,也就看到了酒店外面的布局以及餐厅内部的布局,而其他地方的尚未去看。   现下,她总算可以一睹总经理办公的地方了,室内不仅布局特别,室外还有高高耸立的树木,树身缠绕了些小彩灯,一闪一闪,如同天际耀眼的星。   在她来的这些时日里,最让她感到欢愉的是,该酒店周围的环境格外好,绿色覆盖率比较高。再加之,还有精心设计的假山假水,让人如置于田园之中,她所期盼的雅致生活大抵如此。   工作场所能提供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,这会让唐婧工作起来分外带劲。只是,她没想到,她在景丽酒店一直效劳的对象竟然是景澄。   唐婧一直看着纹丝不动的景澄,她等他开口。她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,但潜意识里总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,如果是好事,她真该谢天谢地了。   大约过了几分钟,景澄才悠悠然地转过身来,一副闲适的样子,嘴角微微上挑:“是不是我不让你坐,你就这么一直站着?”   唐婧稍稍一愣,她倒没想到坐不坐的问题,她最最关心的就是,他找她目的何在。   接受了前一次“炒鱿鱼事件“,唐婧字斟句酌后,叫了声“景总”。  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这么一叫,他们上下属的关系便显露无疑。   不知为什么,唐婧感到自己的腿微微颤抖,这现象鲜少发生。这时,她这样轻微的动作出卖了她一向的镇定自若。   她紧张,她害怕,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做了坏事,接受父母拷问般。   她一贯的胆识都跑哪儿去了?向来的淡定都飘到何处了?她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就像一个胆小鬼,在等待别人的凌迟,毫无抗拒,胆战心惊。   这一切的源头,她心知肚明。只因,她怕她再次丢了工作。   如果说生活是一场漫长的战役,那么,工作就是这场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战。谁输了,生活将会一败涂地。   景澄并没有因为唐婧叫了他一声“景总”就笑容满溢,他脸上仍旧保持着非常浅的笑容,望着唐婧:“还适应吗?”   唐婧愣愣地看着他,怎么也没有想到,他非但没有恶言攻击她,反而关心起她来了。这一句话,不禁让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,他亦是如此。她微笑着回答道:“还行。”   “之前你在如意酒店呆过,为什么辞了?”景澄问道。   这样的问题,几乎是每个面试单位要问唐婧的,唐婧早已将回答倒背如流:“因为他们不合理的管理模式。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   这一问着实把唐婧问住了,别的面试单位还没问过她这个问题,她思虑良久,照旧是实话实说了:“他们采取了帮里不帮亲的管理模式。”   景澄听了,忍俊不禁起来,慢悠悠地转着座椅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你这样回答就不对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唐婧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实话实说有什么错,就好比,吃饭吃到了一只毛毛虫,你偏说吃到了一块蛋糕。   “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你不知道吗?”景澄严肃起来,多了几分威严。   “那你认为是我做得不对,他们都是对的了?”唐婧不服气地问。   “发生这种事,你要先反省,而不是先责怪别人。”   唐婧不说话了,这样的道理,在她第一份工作丢了的时候,她颇有领悟。只是,事到如今,她仍是有太多的不服。为什么老板开除一名员工,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呢?   “职场跟你呆的学校不一样,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地方。”景澄接着说,悠然地指了指一旁的真皮沙发,“坐吧。”   唐婧坐了下来,看着眼前的景澄如同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。此时,他不过是她的上司,而她,不过是他的属下,仅此而已。   她排除先前印象中如恶魔的他,倒觉得这时的景澄一点也不惹人厌。   他看起来甚为年轻,大约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,但是眼里眉间透出的那份自信和坦然是同龄人很难达到的。   “如果看到不顺眼的,也不该说吗?”唐婧问。   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谁好谁不好,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不该说的你就不要说。”   “这不行,我做不到。”   景澄兴致盎然地看着她:“不过,做什么事之前都得考虑下后果。”   一语点醒梦中人,唐婧岂会否认这一点。她向来做事较为鲁莽,性子又急,难免在做一件事前什么都不考虑,就扑上去做了。   恍惚间,她觉得他变了,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如一位智者,正给她指点迷津。   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,她才如此对他刮目相看?还是他从来都是这样,只是她从未发觉?   第十一章   在彼此都沉默的片刻,他们曾见过面的场景一一在唐婧的脑中闪过。有过的细微情节在她脑际游鱼般轻轻浮动,扯开了她记忆的那块幕布,一切历历在目。   她无意间将咖啡泼到了他身上,她弄丢了他昂贵的西服,她将手镯作为交换品给了他。她失恋时,又遇见了他,她失业时,又遇见了他。   这些遇见,似乎是一种注定。是她,所无法阻止的。   从一开始,他就没有错。只是,她将自己的坏情绪都怪罪到他的身上。   她从来都没想过,如若没有遇见他,她的人生会不会一成不变?现在她总算知道答案了,即便没有遇见他,她的人生也是现在这副模样。问题不在其他人身上,关键在于她。   这么一想,对于景澄,唐婧对他有了彻底的改观。   所谓的瘟神,不过是她强加给他的。   兴许,就跟周蕾蕾曾跟她说过的那句话一样“要全面而客观地看待一个人,不要听信别人的话或者是单凭自己的感觉,就把他定位成什么样的人”。   唐婧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,他好看的眉直入发鬓,如黛色的远山,流转出隐隐绰绰的形状;眼眸明亮而深邃,宛若一口深深的井,里面盛满了澄澈的清水;上嘴唇呈桃心状,微微染着摄人心魄的粉红。他除了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外,他眼中闪耀出的睿智的光芒亦是让人万分着迷。   在寂静的室内,景澄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响起,如同名家演奏的小提琴曲:“在想什么呢?”   徜徉在自己完美幻觉里的唐婧,恍然惊醒过来,神色变得不太自然,尴尬地扬起嘴角,试图掩饰她方才的失态,连连摆手: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   唐婧说完这个,又变得不自在起来,竟不知该将双手放于何处。索性她将双手交握在一起,不自觉地轻轻动起来,动作的幅度仿佛慢慢蠕动的蚕。   “你变了。”   景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猛然让唐婧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,她抬起来,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:“怎么突然说这个?”   “你没发觉吗?”景澄反问。   唐婧着实不明白景澄何出此言,以前的她,难道他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吗?她回想了下自己先前的举动,才霍然发现,原来,她待他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。   曾经,她跟他唇枪舌剑,甚至,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他一耳光。   突然,唐婧笑了起来,懂得了景澄说她变了的因由:“景总……”其实,唐婧并不习惯这样称呼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,但她知道,她必须要迅速地适应环境。她停顿了一会儿,紧接着说,“以前若有冒犯之处,还望景总多多海涵。”   说完这句话,唐婧情不自禁地在肚子里笑。不知几时,她已懂得如何尽量婉转地表达一句话,即便这句话在她看来,很假很假。经历过一些事情后,她不得不承认,很多假话都是别人爱听的。   “这话从哪儿学的?”景澄扬眉问,饶有兴致地看着她。   “可是我的心里话。”   “你喜欢现在的你,还是以前的你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也就是说,你喜欢因外界变化而不断变化的你吗?”   “什么因外界变化而变化的我?你这样说,我不就成变色龙了。”唐婧扁了扁嘴,微微不悦跳跃在脸上。   “……”一向待人冷淡的景澄,忍不住轻笑起来,继而,正色道,“这就是妥协。”   唐婧细细咀嚼此话,然后苦涩一笑:“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,可是……我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。”   “不要怨天尤人,当你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,就努力地改变自己。”   半晌,唐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那景总认为,现在的我怎么样?”   “有女人的样子了。”景澄一本正经地说。   “什么?那我以前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?”唐婧大声问。   “这么在乎。”景澄不以为意地说。   “如果别人说你像女人,你开心吗?”   “你好像说过我。”   “……”唐婧愣了数秒,显然已经记不得她曾经说过的话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?”   “这不重要。”景澄一副淡然的样子,“关键是你说话时,得想下再说。”   “那我……谨记。”唐婧说道,“只是,有时候吧,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,情绪一来,就像……就像啥来着。”想了一会儿,她了悟般地说,“对了,就像山崩地裂,这说法是我夸大其词了,不过就是那感觉,由不得自己做主了。”   “如果你想成为情绪的奴隶,自然就会像你说的这样,那你就没想过主宰情绪吗?”   景澄的话让唐婧为之一震,不过转而,她无奈地说:“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就难了,就比如你想今天是晴天呢,可今天偏偏是阴天或者雨天,那你有什么辄?”   “你的比方跟你的情绪是两码事,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   “我想不出有什么区别。”唐婧不想在这两个问题上深究,所以也就无心要去区分两者。   “一个是主观方面的,一个是客观方面的。”   “噢?是吗?”唐婧带着稍许的质疑看着景澄。   景澄勾起唇,颇有深意地看着她,没有作答。   在唐婧看来,一般处于高级管理层的人,都把时间看得分外宝贵,定然是不会像景澄这样,还有时间跟她聊跟工作无关的事。   聊天过程中,景澄大多围绕她来展开话题,这让她不解他找她来的目的,难道仅仅是要跟她谈话?   唐婧想,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,她不禁问:“景总,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?”   终于,景澄从他那真皮座椅上起来了,走到了唐婧的身旁,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,只是将双手很自然地□裤兜里,俯视着她。   唐婧不得不站了起来,有些拘谨地站在了景澄的面前。   她不明白,他好端端地在那儿坐着,干吗要站在她面前。   不知为什么,景澄这么近距离地跟唐婧接触,倒让她觉得有些微的不好意思,她微微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她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,一寸一寸,似乎想将她看透一般。   此时,唐婧觉得自己就像个供人参观的物品,任由他的目光对她逡巡不定。   他朝她走近了一小步,又朝她走近了一小步。她眼前的光渐渐被他的身体挡住,只留下一小片的光。   一股似曾相识的清香,在她的身畔淡淡地萦绕开。随着他越走越近,她的心跳竟越来越快,脸上不知不觉也沁上了薄薄的一层红晕。   怎么会这样?唐婧在心里问自己,可有些微妙的感觉是无解的。   她等待他说话,哪怕说一句也好。然而,他偏偏一句话也不说,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,细细地看着她。   偌大的办公室,唐婧却觉得连个喘息的地方都没有,闷闷的,好似一阵低气压刚刚对她进行了扫荡。   “景……”唐婧到底是如法应付这样的情况,首先打破了静寂的氛围。   “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,你就别叫我景总,叫我景澄就可以了。”景澄打断了她的话。   唐婧稍稍一抬头,就撞上了景澄灼亮的眼眸,他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某种东西。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,在她凝视许久后,方知是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。   很久以前吧,曾经有个人也用如此相像的眼神看着她,敲开了她的心扉,让她沉沦在了那片爱情海里。她一味地沉溺,总以为那样的温柔是永不会褪去的印刻。然而,她却忘记了,印刻也有被风化侵蚀的那一天。   章辛走了,所以,她的爱情海渐渐干涸,周围枯木丛生。   如今,当她看到相似的眼神时,她并没有因为失去了章辛,而连同讨厌这份温柔。因为,她内心格外清楚,有些人会变,但有些东西是固定的。比如,友情,亲情,爱情,还有温柔,这些词语都有着自身的意思,是别人所无法更改的。   就好比,她现在对于景澄,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在轻轻地骚动她的心,让她面红耳赤,心愈发的滚烫。   “这样的你,其实……很好。”景澄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,让她无处可逃。   唐婧只觉得这样的氛围太过令人窒息,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,哪知后面是沙发。她一不小心,身体微微晃了晃,整个人差点绊倒在沙发上。   景澄眼疾手快,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。一个用力,她跌入了他的怀里。   他的体香顿时兜头兜脸地扑向唐婧,让她觉得好似在做梦,梦见有一个大花园,里面种满了清丽而洁白的百合,圣洁而美好。   唐婧没有像上次那样莽撞地给他一耳光,也没第一时间推开他。穿了高跟鞋的她额头正好抵着他的下巴,她抬头的瞬间,他那些微微扎人的小胡渣轻扫过她的额头,让她觉得痒痒的,她的脸愈发红了。   这一刻,他的身体挡住了她身前所有的光。   她的世界里,离她最近的温暖,就是他。   他的手仍旧环在她的腰际,他微微低头,迎上了她清亮的目光。   有几缕发像顽皮的小精灵,飘散在唐婧的耳朵两旁。她忽闪着的眼睛,灵动万分,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一小圈淡淡的阴影。   下意识里,景澄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耳畔,将她的发拂到耳后,这不禁让她回过神来。   “景总……”唐婧偏过身去,离开了景澄的怀抱。   为了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,唐婧往后退了两步,故作大大咧咧地说:“景总,刚刚谢谢你了。”   “快跌倒之前,最好找个比较合适的地方跌。”景澄眉毛一挑,指了指他宽厚的胸膛,慢条斯理地说,“比如,这里。”   这话更是让唐婧红了脸,她哪里会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,不过,她就权当是一句玩笑话,笑笑说:“景总,你还真会开玩笑,下次我会注意的。”   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?”   “要不然呢?”唐婧不明白景澄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,如果不是开玩笑,那句话难道是他的心声?是他的本意?   “如果我说不是呢?”景澄颇为挑衅地看着她。   “景总,你就别再跟我开玩笑了,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。”唐婧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之人,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总经理跟她说这样的话。   突然,唐婧想到了毁了她工作的女人,印象中,那个女人不就是景澄的女朋友吗?她兀自笑了起来,心想,景澄都是用这样的手段引诱无知少女的吗?她打算给他一个华丽转身的时候,景澄叫住了她。   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唐婧先前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,又恢复成了往常的她。不被小小空间禁锢住的她,觉得浑身轻松。   “这个周六,你是属于我的。”景澄向她走近一步,不容置疑地说。   “什么?”唐婧一下子懵了。   “你可以走了。”景澄背过身去,不再说话。   “你给我说清楚,凭什么我是属于你的?你有什么资格支配我?因为你是我的上司?!”唐婧缓过神来后,声音提高了几分贝,她等他回答,但他纹丝不动地站着。景澄越是这样,唐婧心里越是不爽,她站到了他面前,继续说道,“别以为你是我的上司,就可以随便支配我!景澄,我告诉你,你要是想包养情人的话,我想你找错人了!”   这次,唐婧没有期待他说话,所以没有一点失望。她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,觉得他的修行真是练到家了。既然他不言不语,唐婧便气呼呼地摔门而去。   第十二章   唐婧是离开了,但她却没有发觉身后投来的目光。   景澄在她走之前,回过身来,注视着她修长的背影,眼神里透着几许灼人的光。  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,一下一下,仿若敲击在他的心头。她重重摔门的声音跟高跟鞋的声音重叠在一起,制造出更为有力而响亮的声音,如杂乱无章的音符,在他的心间跳跃。   在门被关上的那个瞬间,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眼前。他的心忽地一沉,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似的。   方才看到她脸红的模样时,他的心微微一动。尽管他能做到不动声色,但他灼热的体温骗不了他。   当她跌入他怀里时,他托着她的腰肢,能感觉那里的纤细和柔软,如上乘的绸缎,温软地贴在他的掌心。   这样的感觉,前所未有地将他覆没。   犹记得,景澄第一次无意间看到在餐厅部忙碌着的唐婧时,除了讶然外,更多的是惊喜。   每次路过餐厅部时,他总会下意识地找寻她的身影。看到了还好,如若看不到,他的心里就好像缺失了什么。   有次,休息间隙,许是唐婧疲累了,倚在过道的长椅上,竟然睡着了。   过道旁有敞开的窗户,从外面透出丝丝风来。虽说天气还不算凉,但像唐婧那样睡着了,没准会感冒。   恰巧这一幕被景澄看到了,他的身旁有几乎不离身的高飞。高飞正打算推醒唐婧的时候,被景澄立即阻止了。   “去拿条新毛毯。”景澄小声地跟高飞说。   高飞听到景澄的吩咐,不敢多问,便去做了。   景澄没有坐到唐婧的身侧,只是俯下身来,看着熟睡中的唐婧。   她的脸光洁异常,宛若绽放开的玉兰。窗外有几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,愈发光亮,如罩了一层金纱。   因为工作要求,她的头发全数绾了起来,绾成了一个髻,置于脑后。有少许的短发没能一并绾上去,散开在两旁,透着几许的俏皮。   睡着的她,万分恬静,仿若一朵安然的睡莲。她的嘴角微微弯起,好似正沉睡在香甜的梦中。   如此疲累的她,嘴角竟还能弯起月牙般的弧度,这不得不让景澄羡慕。  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向她如瓷器一般的脸,正要碰触到的时候,高飞来了,他的动作戛然而止。   “你先在外面等我。”景澄轻声命令高飞。   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睡梦中的唐婧,她的身体略略动了动。还好,没有醒过来。   高飞自是听话地出去了。   景澄知道唐婧这样睡,定然是不舒服的,但也不便将她叫醒,只好将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,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。   他照顾她,如照顾一个小小的孩童。   替她盖好后,他并没有立即走。他就那样看着她,一直看着,仿佛看多久都不会觉得腻。   终归要走,在唐婧醒来之前,景澄离开了。   直到现在,唐婧依旧不知道,曾经那条毛毯是谁帮她盖上的。   烦心事就像缠人的线团,一层一层地将唐婧包裹,让她无法摆脱。   周六,周六,周六……   一空闲下来,唐婧脑中总会不期然地冒出这两个字,牵扯她的神经。   自从唐婧反省后,觉得景澄是个正人君子时,他上次说出的那句话,让她彻底不明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,是否心怀不轨。   身为酒店的总经理,怎么会正大光明地跟她说出那样的话,还说得那样的理直气壮,她真怀疑他的素质修养还停留在少儿时代。   周六照例不紧不慢地来了,那天还没轮到唐婧休息,她到了酒店,发现一切都正常后,便哼起歌来。心里得意地想,我不去找你,你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啊。   下午,唐婧吃完饭,去茶水间泡了杯茶,正打算出去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。她抬眸,略略一惊,随即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景总。”   说完,唐婧闷着头打算离开,惹不起还躲不起吗。   “我已经帮你请了假,下午你可以不用上班。”景澄向右迈出一步,站在了她的面前。   “你凭什么支配我的时间?”唐婧听了,不想再做躲避了,她把杯子重重地朝桌上一搁,正视着景澄。   “就一下午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我就占用你七百三十分之一,你抽出半天的时间陪我就可以了。”景澄说得振振有词。   “陪你?”唐婧嗤笑道,她突地一个转身,拿起一纸杯,泼向景澄的脸,动作快而利落。   景澄迅速地一偏头,敏捷地躲过一劫。   “没水。”唐婧看着景澄略为紧张的神情,不禁晃着空纸杯笑了起来。   “你……”景澄厉色地看着她,朝她步步紧逼。   唐婧不得不往后退,退到桌子旁,无路可退,“你想干吗?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她知道她刚才的举动捉弄到他了。   “唐婧,你以为我想包养你?”景澄嗤笑道。   他将双手撑在了桌子上,将唐婧圈在了一小方空间里,稍稍低头看着她。   近在咫尺的距离,他的呼吸,一点一点地在她周身弥散开。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唐婧抬起头,倔强地看着他。   他的脸,如刀刻般,有着无比清晰的轮廓。不禁让唐婧有片刻的恍惚,觉得这些像是一场梦,梦的情节时真时假,真真假假,使得她不能辨别。   那么,他到底是恶魔还是天使呢?想到这个,唐婧的身体不由得一哆嗦,如寒风侵袭。   景澄仔仔细细地将唐婧从头到脚看了个遍,神情略有些淡漠,仿若无波无澜的湖面。继而,扬眉说:“姿色和肤色算是上等,胸部呢……”他的视线停在了她的胸部,一动不动,眼中故意带着几许玩弄的意味。   “你到底想干吗?”唐婧赶紧用双手环在了胸前。   “凹凸有致,这你该知道吧?你除了有脸蛋还有什么?”景澄将视线转向了她的脸。   唐婧是属于高瘦型的女生,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比较瘦,但是胸部跟臀部都不至于像飞机场。对于景澄毫无忌惮的目光,唐婧厌恶极了,没好气地说:“就算我什么都没有,也用不着你来说!景澄,你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了,还想在外面拈花惹草,你到底要不要脸啊?”   “呵!”景澄轻哼一声,慢慢倾过身去。   他的脸,在她的眼前,越来越清晰。他的眼中带着稍许的愠怒,不过,很快就被他的嘲讽之色掩盖下去:“唐婧,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,就你……”他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喷在了她的脸上,带着暧昧的气息,“要是你□,我还可以考虑考虑,做我的备胎情人,就凭你现在这样,连做我情人的资格都没有。”   唐婧的自尊简直被他贬到了尘埃里,她的面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。此时,她突然万分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,说话不带一个脏字,却可以把人贬得如此低微。她恶狠狠地看着他,而他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,甚至,嘴角的嘲弄仍旧没有褪去。   “滚!你给我滚!”唐婧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,双手用力地将景澄推开,她不再被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。   因为生气,因为使力,唐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。   景澄并没有听唐婧的话,他没有走,而是煞有介事地看着她。   唐婧抬起头,也看着他,两人互相对视着,各怀心事。   “你不走,是吧?”唐婧咬紧牙关说,“我走!”   唐婧是想走,并且想决绝地走掉。在走的那一刻,她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。有这样的上司,她宁愿不要工作。   然而,有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。   她稍稍扭头,看着景澄的手,冷淡地说:“放开!”   景澄并没有依言放开。   “咔哒”一声,他们几乎同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,眼神都移向门处。   唐婧心里不由得“咯噔”了下,要是被熟人看到了他们这样,会在她背后怎样议论她?她慌忙地想甩开景澄的手,门骤然被打开,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,正是她熟识的同事。她顿时愣住了,停止与景澄的魔爪作斗争。   “啊……景总,不好意思啊。”同事拿着水杯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,颇为尴尬地看着他们俩,好似她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外来侵略者,打搅了他们俩。她倒是识相,迅速地退出门外,顺手带上门。   直到同事消失在视线里,唐婧才松了口气,她对景澄怒目圆睁道:“你这样对我,就不怕被别人看到?不怕影响你总经理的身份?”   景澄说得不紧不慢:“你怕?”   “我……我有什么好怕的。”唐婧明显底气不足地说。   “你怕别人的口水像山洪暴发,会把你淹死?”景澄轻轻巧巧地说,言语间却透着犀利。   “你想象力可还真丰富,要不要我给你颁发奥斯卡年度最佳想象力新人奖?”唐婧的心思被景澄识破,还被他直白地说出来了,唐婧有点不爽,双手环胸,略带讥讽地说。   “奥斯卡有最佳想象力新人奖?”景澄问得正经。   “夸你两句,你还当真了?”   “要不然呢?”景澄勾起唇问。   唐婧见他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,没有继续跟他争执的欲望。   彼此沉默了会儿,景澄说:“以后,你可以把你自作多情的坏毛病改一改,还有……不要说刺耳的话。”   他用教训般的口吻跟她说话,唐婧听着不太舒服,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,挺直脊背道:“我做什么,还用不着你来说。”   “我以上司的身份要求你。”景澄的表情严肃。   “哼。”唐婧一点儿也不买他的账,看着他,“我把工作……”   “辞掉”两个字还没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时候,景澄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唇边,随即又放了下来,好似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,浅笑道:“有些话说得太早,你会后悔的。唐婧,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,可能是我跟你没说清楚,你误解我的意思了。”   “误解你?”唐婧嗤之以鼻道。   “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。”景澄的语调变得婉转。   “让我帮你忙?”唐婧格外愣怔地看着他,满脸惊疑。   第十三章   要是景澄早先就跟唐婧说清楚他周六找她干吗,她怎会推辞。不过是一件小事,因为他表述有失欠缺,让她误解了他的意思。   当景澄清楚地告诉她,要她帮他什么忙时,唐婧答应了。她不是斤斤计较之人,不过就是陪景澄帮他的女性朋友挑选一双鞋而已,也犯不着为此丢了工作。   到了商场,唐婧好奇地问景澄:“景总,你所说的女性朋友,是你的女朋友吧?”   “你是变色龙转世?”景澄淡漠地看着她。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唐婧,此刻已变得万分平静。   景澄有这个雅兴跟她说这样的话,唐婧想,他不至于恨她刚才吐出的那些话,她笑道:“变色龙嘛,称不上。景总,你应该说,是我心态好。”   “就你?”景澄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唐婧,“你要是心态好,小怪兽也能打倒奥特曼了。”   “你小时候是不是动画片看多了?”唐婧不满地看了他一眼。   “还行。”   “还行就是很多咯?”见景澄没有接话,唐婧继续说道,“哎哎,我真是搞不懂你啊,你不就是想让我陪你买双鞋吗,你用得着跟我说那么暧昧的话?”   “暧昧吗?”   “当然。”唐婧没好气地说,“最后还说我自作多情,哎!”她长叹了一口气。   “你就是自作多情的典范。”   “还这样说我!”唐婧瞪着他,接着,皱了皱眉说,“景总,你说你堂堂一个总经理,不就是要买双鞋吗,吩咐给你的秘书去做,不就行了,你还亲自跑一趟。”   “你还是叫我景澄吧。”景澄答非所问。   “噢噢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唐婧润了润嗓子,说实话,她更愿意叫他景澄,因为在某些方面,她觉得他没有上司的样子,“景澄,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,你很爱很爱你的女朋友,不放心别人来买,所以就自己来了,还拖上我这个受罪鬼。”   “随便你怎么认为,只要你帮我挑中一双合适的鞋,你的任务就完成了。”景澄轻描淡写地说,紧接着又说,“我让你来,是你的荣幸。”   “还荣幸,只有不正常的人才这么认为。”唐婧小声嘀咕着。   景澄没有听清她说的话,便不予理会她。   “对了,你怎么偏偏选中我了?”唐婧问。   “因为……”景澄稍稍迟疑了下,“我看,你们俩穿的鞋差不多大。”淡淡地回答道。   “噢~”唐婧拖长音说,随即,先看了看自己的脚,再看了看景澄,讶异地问,“你连我穿的鞋都看?”   “你又没说不能看。”景澄随意说道。   对于他,唐婧几乎无言以对。   唐婧的脑中出现了杨姗的样子,她个子倒是跟她差不多高,难道连脚也一般大,心想,两人还是有些缘分的嘛!不过,转而又想,有缘也是臭缘,要不是杨姗,她的第一份工作又怎会丢呢?   在选鞋和试鞋的过程中,唐婧觉得那个叫杨姗的女人真是幸福死了。一是,男朋友亲自来给她选礼物,二是,为了确保礼物的合适性,男朋友专门请了个免费的“鞋模”。   试了不少鞋,终于找到了一双让景澄看起来还算满意的。   在灯光的照射下,鞋面镶嵌的钻散发出耀眼的光。唐婧的皮肤洁白而细腻,指甲盖被剪得光滑圆润,亮如贝色。   “喜欢这双吗?”景澄问。   “别问我喜欢不喜欢,你是给你女朋友买的,她喜欢什么样的,你还不知道?”唐婧悠然地看着他,继而,又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鞋。这一双是她最为满意的,整个鞋的设计不仅简单大方,而且又独特。   那一刻,她多么希望,有一天,也有个人会送她一双鞋。即便没有她脚上穿的那双贵,她也会满心欢喜。   看着这双鞋,唐婧的眼中流转出异样的神采,如有熠熠的流光在她眼底闪烁。她的嘴角亦是染上欢心的笑意,层层绽放,宛若一瓣瓣娇美的花。   “就这双吧。”景澄毫不犹豫地说。   “啊?”唐婧以为自己得再试别的鞋,没想到景澄这么快就定下来了,惊讶之余,多了几分开心。她不用再去试了,而且,这双鞋的确很精美。   “嗯,你还挺有眼光的嘛,你女朋友收到了,一定会很喜欢的。”唐婧笑着脱下鞋。   景澄叫来店员小姐:“麻烦你帮我拿一双同款38码的。”   店员小姐看了看他们俩,眉开眼笑道:“这位先生,你真是好眼光,给你女朋友挑了一款这么漂亮的鞋,这鞋在我们店里卖得可好了。”   “我不是他女朋友”这几个字快从唐婧嘴里蹦出来时,景澄从店员小姐手里接过鞋,边查看码数边对店员小姐说:“就这款了,我去刷卡。”   唐婧将要说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,她讪讪地接过鞋,装作淡定地看了店员小姐一眼,又用余光偷偷地瞄向景澄。   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,好像店员小姐说的话跟他无关。   “先生,这边结账。”店员小姐说。   “你在这儿等我。”景澄跟随店员小姐去了收银台。   在一楼的化妆品处,眼尖的杨姗叫住了刚买完鞋的景澄。   “景澄!”杨姗喊道。   景澄跟唐婧几乎同时回过身去,看到了不远处的杨姗。   唐婧一怔,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僵住,愣愣地看着杨姗。   遭了,我们俩在一起,她会怎么看待呢?唐婧像做了亏心事一般,低下头想着。   “哟,怎么又是你!”杨姗斜睥了唐婧一眼。   “我……我是……”唐婧说话变得支吾,脸涨得绯红。   “她是你女朋友?”杨姗看向景澄。   又被误会,唐婧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杨姗。   景澄拉过杨姗,给唐婧介绍:“我的表妹,杨姗。”   “嗯?”唐婧猛然抬头,一脸惊疑地看着他们俩。   “我不就是比你小几十天嘛,还表妹。”杨姗说。   “你们……”唐婧还没反应过来,继而,挠了挠后脑勺,尴尬地笑了笑,“我还以为你们……”   “以为我们是情侣?”景澄说。   唐婧的心思被景澄窥探得一清二楚,此刻,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,奈何没有,她只能杵在过道中间。   “天呐,你竟然以为我们是情侣?”杨姗不可思议地看着唐婧,说话的语气甚为夸张。   “对不起,不好意思啊。”唐婧说。   “真没见过你这样的,竟然随便判断别人的关系。”杨姗鄙夷地说,“想什么之前,你动动你的脑子啊!”   杨姗似乎还没说够,想继续说时,景澄利落地打断:“行了,杨姗。”   “干吗?”杨姗昂起头说,“我真搞不懂你啊,景澄,你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女朋友。被你爸妈知道了,看他们同意不!”   “杨姗,你叫杨姗,是吧?”唐婧正视着杨姗,“我误会你们俩的关系了,我道歉了,是吧?那么,现在请你跟我道歉!”她义正言辞地说,眼中带着锐利。   “跟你道歉?”杨姗痴笑一声,“门儿都没有。”   “好,那我明确地告诉你。”唐婧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和——景澄——不是——男女朋友!”   “不是就不是呗,你犯得着这样跟我争锋相对吗?”杨珊凶巴巴地说。   “你们俩说够没?!”景澄厉声说。   她们俩都将视线移到了景澄身上,不说话了。   “姗姗,听话,别在这儿吵。”景澄的声音变得温润,如清冽的泉水。   “谁想吵了,还不是她不讲理。”杨姗不服气地说,目光冷冰冰地扫向唐婧。   “谁不讲理谁心里最清楚。”唐婧哼了声。   杨姗可从来没受过这种气,还想继续跟唐婧争辩时,景澄沉声说:“还想让我在你爸妈面前多夸你几句吗?”   杨姗最怕她的老爸了,自然是希望景澄这种说话很有分量的人,能在她老爸面前多美言她几句。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,看着唐婧:“看在我表哥的分上,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。”   “切!”唐婧瞪了眼杨姗。   回酒店的路上,唐婧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愤慨,平静地说:“景澄,你觉得把我当猴一样耍,很有意思吗?”   景澄并没有因为她的话,而有一丝的诧异,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,开着他的车,慢慢悠悠地说:“我可没闲工夫来耍你。”   “那你拉我过来试鞋,是什么意思?”唐婧忍不住质问,“你又没有女朋友,明摆着,你耍我啊。”   “那鞋,是送给你的。”景澄淡淡地说。   “啊?”唐婧愕然地转过头去看他,满腹狐疑,“什么意思啊你?”   “听不懂吗?”景澄不予解释。   “你给我说清楚,当时你不是跟我说,给你女朋友买的吗?”   “我说了吗?”景澄稍稍偏过头去看她,扬眉道,“如果我没记错,应该说的是女性朋友,女朋友是某人强加上去的吧。”   “行,我不在这个上面跟你咬文嚼字,你倒是跟我说清楚,为什么要送给我,你有什么企图吗?”   “不错,被你猜对了。”景澄的眉眼微微上挑。   “你想干吗?”唐婧心怀戒备地问。   “我们公司在一个星期后会举办十周年庆典,我想让你来做我的女伴。”   “干吗让我去?不去!”唐婧立时回绝。   “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。”红灯亮起,景澄及时踩下了油门,扭头看她,声音低沉暗哑,透着无限的蛊惑。   “景澄,你堂堂一个老总,我就不相信你身边没有几个漂亮的女人。”唐婧可不想轻易地陷入他温柔的圈套里,这样的事情,在她上大学时,也曾发生过,有的男生明明有女朋友了,还时不时地去骚扰她。   “……”景澄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,仿若含着一丝苦笑,沉默了会儿,不容她辩驳道,“就你了。”   “景澄,我想说,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你能不能放下你老总的架子?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可以无条件地服从安排,其他的我一概不会顺从!”唐婧坚定地说。   “这就是你的工作。”景澄漫不经心地轻轻敲打着方向盘,目视前方。   “合同上可没让我当女伴这一条。”   “那给你额外的工资呢?”   钱?这对于唐婧来说还是有些诱惑力的,但她可不想因为钱而出卖自己去充当他的女伴。不过,公司十周年庆典,也不是景澄一个人的事,关系到全公司的人,反正她要去,当一回景澄的女伴,她也不会缺胳膊少腿的。   “算了算了,为公司效劳,我在所不辞,谢谢景总如此器重我!”唐婧方才的强硬态度转而不见了,脸上溢出笑容。   “这次就当你帮我忙,我欠你一个人情。以后,你哪儿需要我帮忙的,我会尽力帮你。”   “好,我记住了,到时你可别赖账。”唐婧随口说道。   第十四章   这天下班后唐婧下了公车往住处走时,天已暗黑,丝丝缕缕的月光如水银般柔和地倾泻一地。她看着小区四周的布置,又暗暗感谢起周蕾蕾来,住处条件虽然比以前差了一点,但是周围的环境却比以前好了不少,不仅有大片的绿树环绕,还有一圈可供人散步的地方,如同一个小花园。   树的缝隙间,每隔一段,地面上就嵌着一盏小小的灯,发出幽幽的光,使得黑暗的夜变得璀璨。   唐婧提着鞋袋子,内心欢喜。   说一个人完全没有虚荣心是假的,如果当时仅仅因为这双鞋,唐婧也甘愿去当景澄的女伴,谁让她这么爱这双鞋呢。此刻,她觉得心中似乎藏着一只小小鸟,在她的心间欢快地雀跃,只差没跑出来载歌载舞。   她轻声地哼着小曲,忽地,不远处,有个背影跃入她的眼前。她停止了歌唱,看着暗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,觉得万分熟悉。   他的身形修长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身上有投映下的斑驳的光,看上去有几许的落寞。微风轻轻袭来,他的长风衣随风漾起,仿佛上面沾染了些微的凄凉,和着风卷进了唐婧的心里。   唐婧朝他走近几步,心倏地一紧,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。   隔了这么久,原来,她仍旧没有忘记他的背影。   终于看清有几缕烟在他的周身萦绕,让他如同置于一场梦幻里。唐婧知道,章辛是很少抽烟的,除非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。   他怎么会在这里?他在等谁?他心情不好吗?唐婧兀自想着。   突然想起,他们已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,唐婧的心顿时沉了下去,笑自己想太多。   唐婧不打算让章辛知道她就住在这里,也不打算主动走上前跟他打招呼。自从他跟她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以后,她就不想跟他还有什么牵扯。   曾经,唐婧对他心怀忿恨,恨他怎么就轻易地放了手,恨他的残忍。可是,后来她才明白,爱一个人才会去恨一个人,当牵连彼此的线断了,爱恨都是徒劳,唯有做到内心的无波无澜,方是忘记那个人最有效的方式,也是对那个人最好的惩罚。从此,他才会在她的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。   如今,他又出现了,唐婧的心却不争气地微微起了涟漪。原来彻底忘记一个人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。   为了避免高跟鞋跟地面接触时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响,唐婧尽量踮着脚走路,即便这样比较难受。   她离他越来越近,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,愈发紧张。她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步子。   然而,在唐婧走到章辛身旁的时候,几乎是同时,一直背对着她的章辛侧过身来,一眼便看到了她。   唐婧知道自己已无处躲藏,便不再躲躲闪闪的,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看着他。   章辛的手指间还夹着烟,一团如豆大的火苗在他的指间明灭不定,他一看到唐婧,立马将烟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里,神情略显慌张,继而又走到唐婧的身旁。 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唐婧开门见山地问。   “找你。”章辛言简意赅地回答。   他的面色上似乎染着几分苍凉,这一点也不像唐婧从前认识的那个章辛。那时,他的脸上好似始终挂着散不去的笑容,而今,却再也找寻不到一丝笑容的痕迹。   “找我干吗?”唐婧冷淡地问,一切都不比从前,在他面前,她开始吝啬起来,没给他灿烂的笑脸。   “婧婧……”章辛低低地唤着她的昵称。   “别这样叫我!”唐婧毫不给他留情面,直截了当地说。他们已形同陌路了,他还这样叫她,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进他埋下的温柔里。 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章辛支支吾吾地说着,眉头皱了起来,仿佛要做一个艰难又很难启口的决定。   “有话快说。”唐婧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感觉,是她所说不清道不明的。   “我们……和好吧。”说出这句话,好似虚耗了章辛很大的勇气。说完,他低下头去,轻声叹了口气。   “章辛,你再说一遍?”唐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前这个有些颓靡的男人。   “婧婧,我爱的是你,分手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,我们重新开始,好吗?”章辛低声下气地说。   唐婧没想到曾经那个倨傲的章辛也有这一面,故作嘲讽般地问:“哟,当初是谁说要分手的?是谁说不合适的?又是谁说一切都结束的?!”她步步紧逼。   “……”章辛沉默了好久,缓缓地说了两个字,“是我。”   “你有本事别再回来找我啊?”唐婧放大了声音,脸上流露出些微的愤怒,还有暗藏的忧伤。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呢?   在分手那一刻起,他们的感情便生出了一道裂缝,像一把锋利的刀准确无误地划在了她的胸口,变成她不想去揭开也不想被治愈的伤口。现在就算给她一万分的勇气,想来裂缝也无法被缝合。   “别说这样的话了,以前是我不对。”   “难道这样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?”唐婧直直地看着章辛,而章辛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。   她走近他,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凄凉:“章辛,说分手的人是你,现在你又过来想跟我和好,到底是什么意思?你把爱情当茶馆?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吗?”   “不,不是这样的……”章辛的表情颇为痛苦,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。他内心深知,说分手这事他做得太唐突,太决绝,错都在于他,他没有理由来维护自己。   “章辛,我跟你说,既然我们分手了,以后呢,就桥归桥,路归路,谁也别再干涉谁的生活。”唐婧断然说道,内心柔软的一隅却有什么在隐隐涌动,微微牵痛她的神经。   “婧婧,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,我还会像从前那样爱你的。”章辛哀求道。   唐婧不知道章辛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,分分合合好似在他看来,不过是一场儿戏。她苦笑道:“章辛,既然你爱我,当为什么选择放弃?”   终究,她还是逃不出疑惑的枷锁。   章辛又是一阵沉默,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。   唐婧只定定地看着面带哀愁的他,等他开口回答。   沉默良久,章辛说:“我对你狠心,是想让你死心。”   “为什么你要这么做?”唐婧径直问。   “……”章辛再度沉默,嘴唇紧紧地抿着。   章辛分手自有难,前不久,他的父亲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个大难题,为了拉拢合作伙伴,便打算让章辛跟合作伙伴的女儿好上。章父跟章辛说时,自然是没有把话挑明,而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章辛跟唐婧分手。章辛不是糊涂人,有自己的想法,并没因父亲的一两句话就跟相爱了三年的女友分手。   最后,章父终是将话摊开说,几乎把唐婧说得一无是处,还发了狠话,就算章辛跟唐婧再谈两个三年甚至是三个三年,他都不会答应他们俩在一起。   为此,章辛考虑了很久,他知道父亲把他抚养大不容易,现在需要他上阵替父亲做点什么时,如果不答应的话,那父亲的前途就可能被毁了,他们家的经济便会萧条。   看着父亲日渐沧桑的脸,章辛不得不让爱情当了次陪葬品,向亲情妥协了。   可是,后来哪知那个合伙人的女儿性子暴戾,不想结这门子亲,因此还跟家里闹了些矛盾。章辛呢,自然是连那个女孩的面都没有见着。   章父工作的事只能先拖延着,不过那个合伙人见了章辛后对他比较满意,就多多少少地帮了章父一些忙。   再后来,章辛回想起他跟唐婧曾经的点滴,心里便会隐隐生痛。他忘不掉唐婧,只要他闲下来,满脑子便会迸出唐婧的样子。   和好这事,他是想了很久,犹疑了很久,终于被溃堤的思念打败。然后,他向周蕾蕾打听到了唐婧的住处。   “章辛,好,既然你不说,我也就不勉强你。”唐婧到底是疲累了,不想再问章辛“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”的问题了。   看着唐婧冷漠的脸,章辛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感到有些后悔了,悔不该当初轻易地放弃这段感情,但是后悔终归是没用的,他抓住最后的一线机会:“婧婧,就给我一次机会,让我们回到从前,好吗?”   “回到从前,然后再让你抛弃我?!”唐婧冷哼一声,表情如冰霜,内心却滑过无声的疼,悄悄地啃噬着她。如果回到从前,所有的甜蜜和幸福都还停留在原地,那么她愿意不顾一切地也要和他在一起。可是,她知道不是每一段破裂的感情都能甜蜜如初,不是每一对相爱过的恋人都能延续幸福的轨迹。面对不知有着如何走向的感情,有时放手是对自己最温柔的恩赐。   “不会的,婧婧,我保证……”章辛激动地握起唐婧莹润的手,放在他宽厚的胸膛处,坚定不移地说,“我保证,再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。”   “保证有什么用!”唐婧毫不犹豫地抽回手去,转身欲走。   “婧婧,你把我的QQ删了?”   唐婧顿住脚步,回过身看他:“是又怎样?章辛,我不想再见到你,后会无期!”   话音一落,她便迈着大步离开。她以为他会追上来,但他没有,她的脑后只有凉飕飕的风,一直灌入她的心里。   她知道她的话亦是狠绝,但若她留给他一丝希望,他便不会死心。   原来,现在,是她想要让他死心。   来来回回,爱情不过是一个圈,不同的两个人总会在某个点上产生交集。   这样的交集让唐婧觉得悲凉万分。   到了住处,打开卧室的灯,唐婧把自己扔进了软软的床上,她感到浑身无力,仿佛打了一场败仗。   忽然,她脑中冒出周蕾蕾,不禁低声说了句:“这个死丫头!”   唐婧摸索到一旁的电话,对方的手机通了。   “……”唐婧一言不发,听着对方的“喂喂”声。   “婧婧,说话!”一向很有耐心的周蕾蕾终于急了。   “是你告诉章辛我住哪儿的吧?”   “是啊,你们谈得如何?”周蕾蕾迫切地问。   “蕾蕾,你还不知道我对章辛的感情吗?我跟他没戏,自从分开那一天起,就没戏了。”唐婧的情绪翻涌着,说起话来都有些激动。   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。”周蕾蕾说,“但你知道章辛找到我时,他的表情吗?我本不打算告诉他你的地址,但是他的话……”她忽然停顿了。   “他说什么了?”   “他说,如果他就这样失去你,他会后悔一辈子的。他还说,他爱你,一直都是。”   “这样的话谁不会说。”   “那……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?”周蕾蕾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还有什么关系。”唐婧苦笑了一下,“我没有同意。”   “噢——”周蕾蕾长叹了一声,转而安慰道,“婧婧,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会支持你!只要你快乐幸福。”   “不需要我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,只要你不再告诉他有关我住址这样的事情,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   “遵命,小的记住了。”周蕾蕾的语调跟电视剧里那些仆人一样,谦卑且有力,逗得唐婧不禁笑出了声。   “好了好了,说正经的啊,婧婧,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坏也不好的消息。”周蕾蕾迅速转移话题,“我遇到了一个男人。”   “什么样的男人?”   “正因为我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好男人,所以不确定这个消息的好坏。”   “蕾蕾,我告诉你啊,你可别轻易地陷进去,足够了解对方后再交往,知道吗?”   “你当时……”周蕾蕾想起了唐婧跟章辛的感情,不过也就认识了几个月就开始交往了,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,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   第十五章   上次来找过唐婧的妖娆女人,在两天后的中午又过来找她。   后来,唐婧才知道,这个女人是景澄的秘书,有关景澄的大事小事几乎都由她一手经办。   “这,给你的。”林卉递给了唐婧一个精美的包装袋。   唐婧看到了包装袋上的英文名,是一知名服装品牌,她不明所以地问:“给我干吗?”   “这个周末,咱公司要举办十周年庆典,这你是知道的吧?这里呢……”林卉举起了袋子,“这里面是景总吩咐我给你买的衣服,他特意嘱咐我买样式简单一些但是比较特别的礼服,挑来挑去,我挑中这一件了,你回去试穿看看,合不合适,喜不喜欢。如果不喜欢的话,我重新去帮你选。”这次林卉的语气温和了不少。   唐婧算是听明白了,上次景澄给她买了双鞋,这次又替她准备好了庆典上要穿的礼服,他倒是细心。但是,那双鞋已经够贵重了,再收下这衣服……她犹豫了一会儿,微笑道:“林秘书,麻烦你把这衣服收回去,帮我转告景总,谢谢他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   “唐婧,这衣服你必须收下,这是景总给我下的任务,你拿着。”林卉不由分说地将袋子塞到了唐婧手中。   “我不会收下的。”唐婧打算把袋子给林卉。   林卉没有接收,面色严肃起来:“你不要的话,就亲自给景总!”话音刚落,她便离开了。   到了下班时刻,唐婧径自去找景澄。  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,好半响,里面都没人应。   “咚咚咚”的声音,突兀而有节奏地响着。她敲累了,想必里面没人,正当她打算走的时候,林卉出现在了她面前。   “你来干吗?”林卉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门。   开了办公室的灯,林卉一眼就看到了唐婧手中拎着的袋子,心领神会地笑了:“景总送给你的,收下就是了。你拿过来是要还的还是让我去给你换的?”   “当然是来还的,我说了,不要就是不要。”唐婧态度坚决。   “你不知道一个道理吗,跟什么作对,千万不要跟钱作对。景总白送你,不要你花一分钱的名牌衣服,你竟然不要,真不明白,你是真傻还是假傻。”   “景总什么时候过来?”唐婧不想跟她多言,直奔主题。   “说不准,他去参加一个饭局,如果早的话,他可能会回来,如果晚的话,他就直接回住处了。”   “那……”唐婧迟疑了一下,“我在这儿等他。”   “这样吧,我给你景总的私人电话。”   “私人电话?”唐婧搞不清楚,当个老板还需要分私人电话和公开电话。   林卉报出一串数字,唐婧记下来后才发觉,原来,她的手机里早已经有了这个号码。   “这号码一定不要外泄,景总告诉别人的都是另外一个号码。”林卉叮嘱道。   “好的。”唐婧应道。   等林卉走后,唐婧盯着手机上的那串号码,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。她觉得可笑,为何一开始,他就如此信任她,告诉了她他的私人号码。难道他在职场混得时间不够长,还不知道江湖险恶,得处处提防他人?   她走到窗前,稍稍打开了窗户,顿时有微风飘进来。望着窗外美丽的夜景,她不禁有些愣神。   不一会儿,她的肚子唱起空城计来,方觉还没吃晚饭。为了不错过景澄的到来,她打算再等会儿,如果时间长了,他还不来的话,她就打算把袋子直接放在他的办公室。   唐婧靠到沙发上,整个人窝了进去。   周围寂静无比,唯听得到墙上的壁钟“滴答滴答”的响声,此刻在唐婧听来,宛若悠扬的曲子,一下一下安抚她疲倦的心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被人推醒时,唐婧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。她揉揉眼睛,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张脸,问道:“现在几点了?”   迷迷糊糊中,她觉得已经到了深夜。   “你怎么在这儿?我还以为有小偷呢。”高飞粗着嗓子说。   “我等景总的,他人呢?”看了看一旁的袋子,唐婧顿时清醒过来。   “他在楼下。”   于是,唐婧跟随高飞下了楼,来到了车旁。   车窗降了下来,唐婧看到了在高级房车后面坐着的景澄,他的脸上渗透着一丝微醺之色,可眉目之间,仍旧是无比清朗。他看到她,嘴角稍稍一勾,漆黑的眼眸便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,俊美得不可思议。   “有什么事自己说吧。”见唐婧不说话,高飞说。   “景总……”唐婧弯下腰,凑近车窗,举起手中的袋子,“这个,还给你。”   “上车说。”景澄下了车绅士般地帮唐婧开车门。   唐婧不禁愣住了,都说醉酒之人神智大都处于混沌状态,但他怎么如此清醒?   既然景澄都这么客气了,唐婧也就不扭扭捏捏,坐上车去。   “怎么,不喜欢?”在唐婧思考着如何开口时,景澄先说道。   “不,不是……”唐婧有些支吾,“景总,我还没看呢。”   “那现在看。”景澄靠在了椅背上,不容置疑地说。   “不看了,景总,这衣服我不会收下的。”   “给我一个理由。”   “你已经送过我一双鞋了。”   “谁规定我只能送你一双鞋的?”   霎时,唐婧哑口无言,想了会儿:“景总,你看你又是送我鞋的,又是送我衣服的,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我们。”   “你很在意吗?”景澄扭过头看着唐婧。   一进车内,唐婧就闻到了些微的酒味,坐到了景澄的身畔,这味道愈发浓烈,想必景澄喝酒了。   “可以开下窗户吗?”唐婧征询道。   “请便。”景澄朝她摆摆手说道。   “这大晚上的,别开窗户,要是景总感冒了怎么办。”高飞扭头看了眼唐婧。   唐婧的手顿住了,终究是没开窗户,尴尬地朝景澄笑了笑。却不料,景澄按下了他那边的窗户,车内立刻有一阵凉风灌进来。   此景澄所为,高飞也就不多嘴,自顾自地开着车。   这下,车内的空气逐渐新鲜,而唐婧的肚子可是逐渐干瘪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嗅觉出了问题,她竟然可以闻到窗外飘过来的一阵饭香味,下意识里摸了摸肚子。   “肚子疼?”这个小动作被景澄发觉了,他抚了抚了眉心。   “饿了。”唐婧讪讪地说。   “小高,在这儿停车。”景澄立即说道。   唐婧看了看窗外,是一家饭店。   车子缓缓停下,唐婧打算打开车门时,景澄猛然拉住了她的手,两人的距离瞬时被拉近。   “干吗?”唐婧吓了一跳。   “后面有车。”景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,好似方才要被撞到的人是他。   果然,一辆车快速地从后面驶过来。   “不要随便在一个地方下车。”景澄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说。   “噢。”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,唐婧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,要不是刚才景澄及时拉住她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   “这次算你欠我的,你去吃饭,咱俩扯平。”景澄说。   这个要求很简单,况且是为了唐婧好,她一口应了下来。   填饱了肚皮,唐婧顿觉精神好了很多,笑着对景澄说:“谢谢景总。”   “没什么,上司关心自己的员工是应该的。”景澄扬眉道,故意摆足了总经理的架子,神采飞扬,而方才的微醺早已不见影踪。   “景总,不好意思啊,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。”虽说是景澄心甘情愿等唐婧的,但是唐婧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。   “没事,这么晚了,送你回去吧。”景澄煞有风度地拉开车门。   “不用了不用了。”唐婧连连摆手,“我打个车回去就可以了。”   “我不放心。”景澄定定地看着唐婧,近乎耳语般地说,眼眸深处透着似有若无的宠溺。   大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已经寥寥无几,青城繁华的街道陷入寂静,他的声音准确地落在了她的心间,惹得她的心池泛起涟漪。这样的感觉有些怪怪的,唐婧自己也说不清,她的脸蓦地红了,继而佯装大大咧咧状:“明天还要上班呢,景总你也累了吧,早点回去休息。我都这么大的人了,难不成会被别人拐卖了?”   “说不准。”景澄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既然景总这么想送我,那我恭敬不如从命。”唐婧不再推辞。   在唐婧住处的附近,车子停了下来。   “景总,谢谢!”唐婧边客气地说着边准备下车。   “这个,别忘了。”景澄举起了装衣服的袋子。   唐婧稍稍一愣,方笑道:“景总,我衣服多着呢,这个嘛……你就留着以后送给你的女朋友吧。”   “公司庆典上,会来各界的名流,既然你是我的女伴,在着装上一定要讲究。”   “也就是说,我的外在形象很重要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不就是参加公司庆典嘛,又不是参加选美大赛。”唐婧不满地说,随即,又说道,“噢,我知道了,你们男人啊,是不是想让自己的女伴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这样才觉得很有面子?”   “你拿着就是了。”景澄执意地说。   “好好,我收下。”唐婧终于答应下来。   “这次庆典很重要,好好准备,一定要准时到。”唐婧临走时,景澄叮嘱。   唐婧回到家,穿上那件礼服,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忽然目瞪口呆。   礼服的颜色呈黑白色,倒是她喜欢的简约色调。然而,领口呈深V,勾勒出胸前诱人的轮廓。   “衣服特别,就是这样特别的……”唐婧嘴里嘀咕着。   她还没穿过如此低领的衣服,要是让她穿这样的衣服来博得他人的赞美,她宁可穿件朴素的衣服,宁可在人群中被淹没。   在她打算不穿这件礼服去参加宴会的时候,意外地发现了袋子里还有件小坎肩。   “这还不错。”套上小坎肩,唐婧觉得镜子中的自己顺眼多了。   第十六章   十周年庆典如期而至,进入景丽酒店的人络绎不绝。   为了布置宴会的场地,景丽酒店的工作人员花了不少心思。场地不仅大,而且布置得格外气派。   宴会正式开始时间为七点,大多数人都早早地来到了会场,景澄作为今晚的主角,自然是提前到了。   今晚的他盛装出席,一身笔挺裁制精良的正式西服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的,衬得他的身材愈发修长,气质非凡。   一贯待人冷漠的他,在迎接宾客时,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,万分迷人,在明亮的灯盏下,透着灼灼光华。   六点半……   会场上已来了不少人,各位来宾都精心做了一番打扮,不是西装革履,就是宴会小礼服。   在迎接宾客的空当里,景澄下意识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,却没有寻到。   时间一刻也没停歇过,时针一圈一圈地沿着表盘滑移,渐渐指到了六点五十那个刻度上。此时,整个会场已是人满为患。   景澄跟宾客握手微笑时,显得心不在焉,眼睛的余光不停地落在别处,想要搜寻到什么,可攒动的人群里,她依旧没有出席。   “景总,祝贺祝贺啊!”一刚来的嘉宾说着客套话。   “万总,欢迎欢迎!”景澄边说边伸出手。   万总身旁的女人身上沾染了些水,景澄不禁问:“外面下雨了吗?”   该女人尴尬地笑了笑:“是啊,你说这天,白天还晴天呢,这会儿竟下起雨来了,还越下越大了。”   七点快到了,景澄心下越来越焦虑,今日他的父母亲会来,早先他跟他们透露,会带上他的女伴。但他环视一周,唐婧仍然没有在人群中出现。   他走到了落地窗前,果然,外面下雨了,雨水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,天地间弥漫着一片水雾,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。   许是雨天交通不便,路上正堵车,她正在来的路上呢。   在等待中,景澄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,只剩下如豆大的星光,在发着细微的光。   “景澄,你看到姗姗了吗?”杨姗的母亲走到了景澄身旁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   “姗姗?”景澄一愣,这才在人群中到处看了看,结果也没找着她,便问杨母,“姑妈,不是叫她过来的吗,她怎么还没来。”   “我这不是过来问你了,叫她跟我和你姑父一起过来,她偏不。这下好了,外面下雨了。这孩子,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。”   “你给她打电话了吗?”景澄边说边掏出手机。   “你别打了,我刚刚打过,手机一直打不通,那边没人接。她被我惯坏了,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。”   “姑妈,庆典快开始了,我得去准备下。你别急,没准她一会儿就过来了。”   “只能这样了。”   身为景丽酒店的创始人兼董事长,景父自然功不可没。在庆典开场的时候,他先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,别看他已入花甲,精神依旧十分矍铄,相貌看起来至少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小十岁。   景澄在一旁看着场下的衣香鬓影,愣是没有找着一张他要寻找的面庞。   在唐婧的出勤表上,景澄没有看到她迟到或者早退的记录,然而这次,时间已到,她人却未到。   她放他鸽子了?景澄微微锁起眉头。   轮到景澄说致辞了,向来说话流畅而轻快的他,语调变得有些许的缓慢。不过,在言语的力道上,依旧没有变,铿锵有力。   现场还来了些记者,摄像头纷纷投向景澄那边,似有万丈光束在他英俊的脸颊上流转。   离开聚光灯的那一刻,景澄又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。   终于,他看到了她。   唐婧被保安堵在了门外,静静地站着,看向景澄这儿,表情复杂。她浑身湿透,俨然一落汤鸡。远远看她,还能清晰地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,上面凝着似坠未坠的水滴。   她的脸上交织着复杂的神情,但是,她的眼眸仍然是那般清亮,宛若最晶莹的水晶,剔透无比。   她的衣服有些凌乱,那低胸小礼服裹着她冰凉的身体,她不禁微微发颤。下意识拢了拢小坎肩,奈何上面都浸了雨水,满是凉意。   由于衣服完全湿透的缘故,小礼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,勾勒出美丽的胸型。衣领处比她试穿时更低了,大概是浸染了雨水而有了下坠的倾向。   忽然,她将目光转向保安那儿,跟他说着什么,想必是想让保安让她进去。但是,就她这一身打扮,甚是不体面,保安自然没有放行,还对她推推搡搡,让她出去。   她向景澄投来求助的目光,然而,景澄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她。   她迟到也就算了,竟然还是以这一副模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。这让景澄如何向众人介绍她就是他的女伴。   难道她是故意迟到,故意弄成这样,成心想让他出丑的吗?景澄皱紧眉想着。   “麻烦你让我进去吧,我是景澄的女伴。”唐婧继续跟保安磨嘴皮子。   “你是景澄的女伴?”保安把唐婧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,嗤之以鼻道,“那我还是景澄的老爸呢。”   “我是这儿的员工,你平时没有看到过我吗?”既然她说的那句话已不能让保安相信她,她就想起了这个。   如同落汤鸡的唐婧,头发有些微的散乱,脸上还有未擦干的雨水,脚上都没有穿鞋,右手提了一只高跟鞋,样子尤为狼狈。保安定睛仔细地看了她几遍后,仍旧没有将她认出来,语气冰冷地说:“你就瞎编吧,赶快离开这儿。”边说边推她走。   “让我进去吧。”保安一面推,唐婧一面不依不饶地原地不动。   “换身衣服再进来。”   “我衣服怎么了?”唐婧的衣服上除了水,下摆处稍稍有些污渍,不过并不怎么明显。她气呼呼地瞪着保安,“不要以衣取人。”   “你管我以什么取人,赶紧的,出去出去。”保安继续推着她,手上使的劲儿愈发大了。   “干吗啊你?我要走自己走,不用你这样。”唐婧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。   这时,前方话筒里的声音正好停了下来,她的声音直直地坠入安静的大厅里,像一枚炸弹,成功地炸醒了安静。   大伙儿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唐婧,一瞬间,她成了众人的焦点。  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,看着那么多的华服,那么多复杂的眼睛。刹那,她觉得自己如此多余,如此碍眼。   原本,她以为景澄看到她求助的眼神会过来迎接她,然而,迎接她的只是他冷漠如冰的冰山脸。她没有立即离开,继续苦苦向保安解释,是因为她答应了他要过来当他的女伴,即便她这般狼狈,她仍旧过来赴约了,只是,他却不待见她。   为了缓解这样的局面,主持人高昂的声音吸去了大伙儿的注意力。   唐婧从那些目光中解脱出来,她眼中希冀的光芒逐渐消退。她看着景澄不动声色的脸庞,兀自扬起了唇,不再跟保安争执,安静地转身离去。   而他,终究没有递给她一个温和的眼神,没有上前帮她解围。   转身离去的瞬间,他薄凉的神情让她觉得浑身仿若渗入了冰霜,寒意入骨。   他竟然可以变得那般淡漠,如同他们是陌生人——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。   唐婧怀着一份重重的失落离开了那个热闹的大厅,走到僻静的楼梯间,按下了电梯。   电梯载着她缓缓向下,她看着电梯金属面上的自己,样子甚为狼狈,方才她匆匆忙忙地跑来,忽略了这一点,她无力地笑了。   因为她如此狼狈,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帮她解围,不想让她当他的女伴?他的面子胜过一切?   为了参加这次晚宴,她精心打扮了一番,还化了淡淡的妆。而现在,淡紫色的眼影已经晕染开,蜿蜒到了眼角处。幸好,她睫毛天生就比较长且密,没有涂睫毛膏,要不然她的双眼定会比熊猫的更壮观。   第十七章   走出酒店,雨还在淅沥哗啦地下着,犹如万根水柱,在地面上接连不断地砸出一个个水泡。   唐婧的伞没有了,只能暂且坐在外边的廊檐下,等雨势小了再回去。   方才她只隐隐觉得脚底和脚踝处疼,也没仔细看,借着昏黄的灯光,她看到右脚脚踝处竟然有道伤口,正汩汩地往外冒血。脚底处更是生疼,仿佛裂开了无数个小口子。   她把鞋放到地上,从手提袋里掏出纸巾,纸巾已全部湿透,成了名副其实的湿巾。   这才发现,不光是她的衣服,她手提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淋湿了,几乎成了雨水安居乐业的聚居地。   手机也难逃一劫,顺利地下岗了。   她定定地看着脚上的那个伤口,看着血沿着那儿慢慢往下延伸,心下一片凄凉。她的心变得跟这天气一般潮湿,被湿寒的雨水充斥着。   她不怕伤口的疼痛,也不怕方才众人投递给她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。但是,她却怕他那冷漠的眼神。不知为什么,那眼神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杀伤力,能一下子击中她的软肋,可以让她的乐观心态瞬间消弭。   如果他能走过去帮她解围,她会当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微笑着跟他说: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   可是,他什么都没有做。   一阵冷风席卷而来,唐婧情不自禁地将自己蜷缩起来,双手紧紧地环住膝盖。即便如此她仍旧冷,不断地打着哆嗦。   这个时候,她真希望面前有一个暖烘烘的炉子,烘干她的衣服,温暖她的身体。但是她面前只有冷冰冰的雨幕和不停随风摆动的树木。   唐婧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,其实,她早早地就准备好一切了,却因一件突发事件而拖延了她的时间。   就在她下了车往酒店走的路上,听到有女子尖声喊“抓强盗抓强盗……”,她本打着伞悠然地走路,听到这声音猛然警觉起来。   由于雨大,景丽酒店所处地段也不是特繁华,路上的行人并不多。   六点多的天空,已是灰蒙蒙一片。   忽然,一个貌似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猛地撞了一下唐婧,大步地跑着。   “抓住他抓住他!”那个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,她的面庞也越来越清晰。   是杨姗!唐婧惊愕地看着慌里慌张的杨姗,急忙问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就是他……抢了……我的包。”杨姗气喘吁吁地说。   唐婧立即反应过来,冲着那个背影,匆忙追了上去。她穿着高跟鞋,不利于跑,眼看那个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,唐婧满脑子就是想着怎么帮杨姗把她的包拿回来,便全然不顾地把伞扔在了一旁,利落地脱下高跟鞋。高跟鞋是景澄送给她特意让她穿去参加宴会的,她还没糊涂到把它扔了,就提在手上,奋力地去追那个男人。   她真庆幸自己从小跑步就不错,在她的奋力直追下,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近。但是那个男人也不是吃素的,回过头看到有人在追他,就加快了速度继续奔跑。   唐婧突然灵光一现,把手中的一只鞋狠狠地朝那个男人的后背扔去,命中率百分之百。   “哎哟。”那个男人的哀号声若有似无地传到了唐婧的耳边。   唐婧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,不顾脚底板那些细小的扎人杂物,加速追去。   终于,她逮到了那个男人,一把抓住他的衣服。   “你别多管闲事!”那个男人用力地甩开她。   “我就爱多管闲事了,怎么着?”唐婧又上去抓住他的衣领。   这次,那个男人没有掰开她的手指,也抓住了她的衣服,气愤地说:“你放不放?!你要是不放的话,信不信我把你的衣服给扒了!”   “流氓你!”唐婧一手抓着他的衣领,一手拽着包,根本就再腾不出手来拿开他的手。   两人互相撕扯着,不一会儿,她的小坎肩在那个男人的大力下被蹂躏得不像样。这也罢了,那个男人竟邪恶地伸出手向她的胸部进攻,情急之下,唐婧大声地喊道:“警察来了!”   一听“警察”两个字,那个男人吓得把包扔在了地上,落荒而逃。   为了提防那个男人再追回来,唐婧捡起包立马往回跑,迎面撞上了赶来的杨姗。   “包,你拿着!”唐婧把包塞到了她的手里。   “谢谢谢谢……”杨姗万分感激地说。   “咱们别停在这儿,赶快找个地方先避一避,要是那男的再追上来就不妙了。”唐婧往后看了几眼,不无担忧地说。   “没事,我已经报警了。”杨姗咬牙切齿地说,“这光天化日之下,他竟然敢抢老娘的包,真是太胆大包天了,等警察来了一定要抓住他。”   唐婧看着杨姗,她的衣服略微有些湿外,其余的地方一丝不乱,而她呢,满脸都是雨水,浑身上下也湿透了,手中就剩一只鞋,还有只鞋不知所踪。   “赶紧换身衣服吧。”杨珊走近唐婧,将伞偏向她。   “你先走吧,我得回去找一下我的鞋。”唐婧举了举手中的一只高跟鞋。   “不就是一双鞋嘛,再买双不就得了。走,为了感谢你把我的包拿回来,我去给你买双鞋。”杨姗拉起了她的手,两人的关系瞬间亲密起来,仿佛之前她们谁都没跟谁呕过气。   “不用了。”唐婧委婉地推却道,说完,走进雨幕中,笑着跟她说,“没事的,我得赶快去找,要不然被别人捡走了就麻烦了。”   “对了。”杨姗叫住她,“你们公司不是要举办十周年庆典吗,快到时间了,你抓紧点啊。”   “你也去?”唐婧问。   “当然,我这衣服都湿了,得回去再换一身,估计得迟到了。”对于一些宴会什么的,杨姗尤为在意自己的着装。   唐婧沿着刚才的路再去找寻伞和鞋子时,已经无踪影了。   雨越下越大,豆大的雨水落满了她一身,覆在她眼睫上的雨水像露水般,一滴一滴地落下。   失落,沉重的失落。   她任由雨水浇灌在她身上,任由那些冰凉肆无忌惮地袭击。   彼时,她觉得自己像个落魄的小丑,走在空荡荡的街头,百无聊赖地看着雨水重重坠地,看着从店铺里透射出的温暖光束。而那束束光圈里,却找不到一个温暖,是属于她的。   不过是丢了一把伞、一只鞋。唐婧笑自己的怨艾,她心里再清楚不过,她在乎的不是她所丢弃的东西,而是丢弃了这些东西所产生的后果。难道她就这样去当景澄的女伴?   她如此落魄,要不要先去换一身衣服再去呢?可是时间不等人,她得赶快去景丽酒店,她答应过别人的事,怎么可以不算数?   在雨中,她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景丽酒店的大招牌,在她朦胧的视线中,发出五彩斑斓的光。   最终,她做了个言而有信的人。   为了及时赶上宴会,她提着鞋,赤足奔跑在雨中。   唐婧到的时候,正好赶上了景澄说致辞。   那一刻,当所有的聚光灯都集中在他身上时,他好似最璀璨的一颗星,正灼热地发出熠熠的光,使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。   他不再像那个跟她耍嘴皮子的他了,周身似乎都罩了一层光芒,万分夺目。他低沉的声音像悠扬的曲子掠过她的耳畔,漆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愈发灼亮逼人。他英俊的外貌和卓然的气质超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,在某个瞬间,她的心竟微微为之一动。   然而,他的好形象,在她悄然离开大厅时,渐渐被瓦解了。   即便他不要她当他的女伴,他就忍心让保安对她一直推推搡搡?转而她想,他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,她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员工,又不是他亲密的人。   只是,她心里有些委屈,有些不甘。   她精心打扮时的好情绪全数破灭,此时,她的心如同秋天的叶子,载着沉沉的哀愁,逐渐干瘪枯黄。   原本,应该有个很好的宴会,并且有个分外耀眼的男伴。现下,只剩下孤零零的她,坐在冰冷的地上,吹着冷风,间或还有雨水扫到她的身上。   雨天打的并不容易,唐婧看着一辆辆载了人的的士从面前开过,她的情绪愈加低落。   突然,一个袋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,她有些无力地抬起头,看到了景澄。   “你来干吗?”唐婧的声音变得喑哑。   “先把衣服换了。”景澄淡淡地说。   唐婧置若罔闻,低下头不再搭理他。   此刻,她冷得直哆嗦,就像个受了伤的孩子,备受风雨的折磨。发梢不断有雨水滴落,衣服上也浸满了水。   两人互相沉默着,耳际传来清晰的啪嗒啪嗒的雨水声。   许久,冷不丁,景澄弯下腰抱住了她。她浑身冰凉,景澄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。   然而,这时,唐婧并不稀罕他给她的温度,她用力地推开他,双腿略有些哆嗦地站了起来。她多么想控制自己的身体,不想在他的面前,将她的寒冷暴露无遗,奈何她无法控制。   由于寒冷,她不由自主地跺起脚来,脚底板的那些小裂缝开始叫嚣,弄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,面露痛苦之色。   她背过身去,以掩饰脸上的神色。   “先把衣服换了,要不然你会感冒的。”景澄语气中夹杂着几许担忧。   “要你管!”唐婧没有转过头来,声音里有些颤音。   出租车,出租车……唐婧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辆车载她走,远离这个爱面子胜过一切的男人。可是,路上的车越来越少,想看到一辆空出租车已是无比艰难,唐婧翘首盼望着,每次都让她的希望落空。   景澄兀自将衣服搭在了她的肩头,唐婧蓦地转过身来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冷冷地说:“景总,你这样做,我可消受不起。”说完,将衣服脱下来塞到了景澄的手中。   “唐婧,你别这样。”景澄温柔地说。   “别跟我假惺惺的!”唐婧大声说着,见景澄仍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,扯开嘴角笑了,“宴会还没结束吧,你不去款待那些贵宾,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待客不周吗?”   “是,我是待客不周,我竟然让你这位客人在这儿淋雨。”景澄的脸上带着几分愧意。   “呵。”唐婧嗤笑一声,“你要是想好好招待我,能让保安把我阻止在门外吗?”   “……”景澄不说话了,他看着唐婧不断发抖的样子,心里翻腾出异常的情绪,甚是不好受。他很想温暖她,给她多一些的温暖,可是她生冷的目光让他不敢接近。方才她那么用力地推开他,仿佛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   “别逞强了。”良久,景澄又把衣服披到了唐婧的肩上,为了防止她再拿下来,他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。   “谢谢你的好意,你的衣服我不要。”唐婧倔强地想要拿开衣服。   刹那间,景澄的手覆在了她冰凉的手上,她在他的手心挣扎,却挣脱不开。   “把你的手拿开!”唐婧怒视着他。   “你就这样一直穿着湿衣服,很舒服吗?”   “是。”唐婧面无表情地说,此时,她感到他手中的温热一点点在她的手上蔓延,可是,她只想摆脱,摆脱这个只爱面子的可恶的家伙。他力气这么大,她岂是他的对手?   “你想感冒了,请假不上班,是吗?”景澄嘲弄般地说,继而,厉色道,“休想!”   为了不跟自己的身体作对,唐婧不得不先听景澄的,要知道现在的她已被寒意包围,浑身都是湿湿的,被风一吹,更是冷得逼人。   第十八章   唐婧本想在更衣室换下衣服,却不想景澄径自把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   “这是我偶尔休息的地方。”景澄解释,“你先去洗个热水澡,再把衣服换了。”   唐婧略略环视了下房间,里面的设计别具一格,地上铺着茸茸的地毯,踩上去无声无息。她赤着脚,怕弄脏了地毯,犹犹豫豫着要不要进去。   这时,景澄递给她一双鞋,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:“穿上吧。”   “谢谢。”唐婧一进屋,觉得暖和多了,无意间看到了正开着的空调,讶异地问,“你一直把空调开着?”   “没有,在我找你之前,让林卉帮我来开的。”   唐婧不禁被头顶的水晶吊灯吸引住了,煞有介事地看着,似乎把要换衣服这事抛在了脑后。   然后,她又细细地看着室内豪华而精致的布置,心想,当酒店的总经理真是好,不仅有宽敞的办公室,还有如此豪华宽敞的休息室。该房间不同于客房部的那些房间,看布置显然是根据个人喜好来设计的。   “先去洗澡,洗完澡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。”景澄拉着她进了卧室。   “好好。”唐婧尴尬地连连应道。   这次的热水澡,仿佛是唐婧洗得最舒服的一次,她在里面冲洗了很久,直到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。   温热的水一点点浸入她光洁的肌肤,同时,也掠过她的脚踝,丝丝疼意又钻了出来。她咬了咬牙,继续温暖的沐浴。   洗完澡的她,穿上了景澄带过来的衣服,正好合身。她咧嘴笑了笑,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了这么合身的衣服。   她出来时,景澄正坐在沙发上,神情有些微的心不在焉。不过,他的警觉性似乎很强,唐婧轻微的脚步声让他立刻抬起了头。   景澄怔怔地看着唐婧,她穿着他从林卉那儿拿来的衣物,上衣领口较低。她□在外的皮肤如同珍贵的瓷器,泛着白皙而晶莹的薄光。胸前的肌肤更是分外诱人,隐隐能看到中间的诱人的弧线,看起来甚为妖娆妩媚,宛若绽放在黑夜里的花儿,携带着致命的诱惑力。   她的脸色明显要比刚才好很多,因寒冷而泛起的淡淡青色已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红的脸颊。他深深地望着她,恍惚间,觉得面前好似有着一层隐隐约约的薄雾,而她便是薄雾深处最美丽的风景。   唐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,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穿着,才赫然发觉穿的衣服有些露了,但她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把衣领拉高,只好讪讪地看着他,脸颊有些发烫。   忽然,唐婧克制不住地打起喷嚏来,她感到头有些沉沉的,皱起了眉头。   “感到哪儿不舒服吗?”景澄立刻走到了她的身旁。   “没有。”唐婧勉强地挤出笑容,拿起她的包,“我走了。”   “等等,你就穿这鞋出去吗?”景澄看着她脚上穿着的拖鞋,继而,指了指雨雾朦胧的窗外,“你看看,外面的雨还没停。”   “那……”唐婧吸了吸有些呼吸不畅的鼻子,“可以借我一双鞋、一把伞吗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景澄立即回绝,但是眼睛里却流淌着一股柔情。   “你不借给我,我还是得走的。”   “今晚你可以住这儿,我回去住。”   “……”唐婧想尽快地离开这个男人,他的给予她不稀罕。   然而,她却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,感觉头隐隐作痛,脚底亦是生生的疼。   “对了。”景澄立马找来了创口贴,弯下腰来。   唐婧见势赶紧缩回了脚,声音低哑地说:“你想干吗?”   “你太不小心了,这儿划破了不知道吗,我帮你贴上创口贴,防止伤口发炎。”景澄小心翼翼地替她贴上了创口贴,温热的指腹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她光滑的肌肤,他的心不禁猛然一动。   随后,他坐到了她的身旁,看着她紧皱眉头的样子,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,有些发烫。   唐婧偏过头去,低低地说:“干吗?想趁人之危?”   “你发烧了,难道还想出去淋雨吗?”景澄严肃地说。   “我愿意,怎么了?”唐婧站了起来。   景澄一把把她拉到了他的身畔,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:“就算你现在生我的气,讨厌我,不想看到我,但你也不至于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?”   “谁生你的气了,我才不会生你这种人的气。”   她的脸愈发红了,像被火烧着了般,呈现异常的红色。乌黑的发梢有水滴落,在她的衣服上洇开。   “别这么固执了。”面对这样的唐婧,景澄不得不温和地跟她说,“姗姗都跟我说了。”   “她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关于你迟到的事儿。”迟疑了好半会儿,景澄接着说,“是我错怪你了。”   要不是杨姗把一切都告诉景澄,他哪里知道她迟到的原因。杨姗告诉他此事后,还想继续跟他闲聊,景澄匆忙地跟她说:“我还有事。”以此摆脱了她。然后,他跟父亲打了声招呼,便离开了宴会现场,直奔酒店门口。   幸好,他看到了她。   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她,像只受了伤的小猫。他分外内疚自责,他知道,是他错怪她了,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。   “因为我的狼狈,因为你的面子,所以你就将我拒之门外了吗?”唐婧抖出心中的疑虑。   “忘掉不愉快的事吧,总之,今天你没能成为我的女伴,我感到很遗憾。如果下次有机会,我还会邀请你。”景澄深情地看着她,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,“我替姗姗再次感谢你。”   “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不帮我解围,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。”唐婧稍稍扭过头去。   “唐婧……”景澄轻轻地扳过唐婧的肩,低声唤她的名字,夹杂着几许柔情,“是我不好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   “景澄,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话,我就会什么都听你的。”唐婧冷笑了两声,“我就算感冒了也不会住你这儿。”   “你怎么这么犟!”景澄的耐性被一点点磨光了,提高嗓门说,“你生病了知不知道,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。”   他打横将她抱起,任由她在他怀里挣扎,他也不放手,直到把她放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。   “浑蛋,你想干吗?!”唐婧将双手环抱住胸前,怒不可遏地看着他。   “我想让你在这儿休息,出去淋雨可不是件好差事。”景澄不动声色地替她盖好被子,并且仔细掖好,拂了下她额前的发说,“好好休息。”   唐婧躺到床上后,挣扎的心渐渐消失了。她累了,也无力了,那些逞强逐渐被磨耗掉了。看着景澄走出卧室,她方完全松懈下来,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枕头里。   到底,她还是被他的温柔体贴打败,住了下来。   要知道她还从没在男人的床上睡过,这让她万分不习惯,除此以外,还有些许的害羞。再加之她的头愈发疼了,许久都不能入睡。   不知不觉中,有细密的汗从她的额头渗出。这一刻,她感到自己都快虚脱了,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,难受至极。   第一时间,她想到了父母,可是他们不在她的身边,不能照顾她。   这么大的卧室,她看着觉得空空荡荡的,眼睛里闪过一丝空茫。   “唐婧,唐婧……”有人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。   唐婧无力地转过身来,迷蒙中,她看到了熟悉的脸庞,她朝景澄淡淡一笑: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   “起来,我帮你擦擦脸。”景澄用拧干的湿毛巾想帮她擦脸上的汗。   “我自己来吧。”唐婧将毛巾拿了过去,自己擦起来。   “这是退烧药,这是温开水,赶紧把药吃了吧。”景澄指着床头柜上的药和水杯温和地说。   唐婧看着景澄拿过来的药和水杯,忽地,眼睛变得有些湿润。她原以为景澄已经走了,没想到他考虑得如此周到。   她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,递给景澄一个灿烂的笑容:“谢谢。”   “吃完好好休息。”景澄的嘴角漾开好看的弧度。   待她把药吃完,迷迷糊糊地睡着后,景澄自顾自地在床边说:“你怎么那么傻。”   她大约已经睡着了,没有辗转反侧,安静地侧躺着。长长的眼睫毛上似乎挂着晶莹的露珠,无比剔透。   景澄无法想象,像她这么秀气美丽的女子,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胆量,敢去追强盗,最终还把包给拿回来了。   现在想想,他都为她捏一把汗。还好,现下,她安然地睡着了。   临走前,景澄俯下身,在她红润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吻。   第十九章   唐婧醒来时天已大亮,她看着陌生的环境,一阵讶异。摸摸额头,烧已经退了。她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一些事,才知道她是睡在景澄的床上。   她连忙起身,想去看几点时,在客厅看到了正襟危坐的林卉,林卉淡然地跟她说:“景总让我找双鞋给你,这个,我刚买来的,你看合不合适。”   唐婧礼貌地说:“谢谢,麻烦你了。”   她心想,真是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。这秘书在对待他人的态度都跟景澄有几分相似,不过,景澄昨晚对她……倒是温和。   唐婧看了看墙上的壁钟,已过十点,不由一惊,面露惨状,她哪里想到这一睡就睡了这么久,皱紧眉说:“迟到了。”   林卉见她如此,悠然一笑:“景总让你今天好好休息,不用上班了。”   “嗯?”唐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。   林卉走之前又添上了一句:“不扣你工资的。”   听完这话,唐婧不禁偷着乐,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。但她不是好逸恶劳之人,待她穿戴整齐后,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。   “哎哎,唐婧,你看这个……”唐婧到了餐厅部,同事给她看一份报纸。   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唐婧看着报纸上两个亲密抱在一起的身影,隐约可以看到那张男人英俊的面庞。   “还能有谁,你看看这男的。”同事将手指在那男人的脸部,“不是我们景总,又会是谁呢?”   唐婧禁不住捂住了嘴,无比讶异,在昏暗的灯光中,那个男人抱着的狼狈女人,不正是自己吗?怎么会这样?她的脑袋瞬间炸开了锅,万千思绪纷至沓来。   “唐婧,我怎么觉得这个女的像……像你啊。”同事看着唐婧。   唐婧连忙转过脸去,慌张地说:“哪里是我。”   “我看就像你,你不知道吗,我们公司的人都议论开了,都在讨论这个女人是谁呢。我觉得挺像你的,你就招了吧,你在跟景总拍拖吗?”同事紧追不舍道。   唐婧踩着高跟鞋“嗒嗒嗒”地离开,想摆脱同事的追问,奈何同事跟在她身后,寸步不离:“唐婧,说吧说吧。”   “好,我说我说。”唐婧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,摆摆手说,“那个女人不是我。”她心有顾虑,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,没有承认。   “不会吧?”同事将信将疑地看着她,见唐婧一副格外认真的样子,无奈地说,“可能是我看花眼了。”   “好了,我去干活了,少说话多做事。”唐婧摆脱她后,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。   为了方便跟朋友联系,过了几日,唐婧不得不先去买了部二手的手机。   这天中午休息时,唐婧接到了周蕾蕾的电话。   “唐婧,我前几天早上看了青城日报……”周蕾蕾说。   唐婧听到这儿,心下一紧,难不成她也要问报纸上那女人是不是她?   果不其然,周蕾蕾说:“我怎么看到有个身影挺像你的,报纸上可夸夸其谈了,说景丽酒店的总经理跟一狼狈女子拍拖。那天晚上,我给你打电话了,没打通,怎么回事?”   唐婧不想隐瞒她最好的朋友,坦诚道:“蕾蕾,那就是我,那天我的手机被雨淋了,报废了,现在用的是刚买的,二手的。”   “你这丫头,手机更新的频率真快。那个……叫景澄的吧,是你们公司的总经理?你跟他是什么关系?”   “蕾蕾,你怎么也八卦起来了?”   “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。”   “这事,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不清,有时间咱们见面说。你现在只要知道,我跟他不是情侣就好了。”   “有那么亲密的上下属吗?”   “那种情况,怎么说,就如同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”   “都上报纸了,还忽略不计,你应该庆幸,那些八卦的记者没拍到你的脸,要是拍到了,被章辛看到了……”周蕾蕾戛然而止。   唐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:“无所谓啦,都分开了,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。”话虽这么说,她的心底流淌过一丝莫名的感伤,为自己还是为章辛呢?她不清楚,也不想弄清楚。   报纸事件在她的公司已是炒得沸沸扬扬,他们不停猜测报纸上的那位女人是谁,大多都会过来问唐婧,唐婧也就礼貌地否定。   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端看着报纸,格外羡慕被景澄抱着的女人。而唐婧心想,被景澄抱有那么了不起吗,但她不得不承认多金男受欢迎的程度。   前几日,她还担心景澄会不会把报纸上那个女的是谁公布出去,就近日听来的八卦信息,想来他定是没有透露丝毫,这倒让她安心了不少。   当她在公司里,偶尔看到景澄的身影时,总会忙不迭地背过身去。看到他,让她有种怪怪的感觉,不如从前见他时坦然自若,好似多了点不自在。   是各种舆论潜意识里搅乱了她平静的心绪吗?她不得而知。   下班后,在去往公交车的路上,唐婧看到一商场门口挤了不少的人,便放慢了脚步,视线在那儿多停留了会儿,却不想看到右前方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  她走到章辛面前,打算视若无睹地和他擦肩而过,他却叫住了她。   “婧婧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章辛站到她的面前。   “想说什么,尽管说,我还没吃饭呢。”唐婧不明白他怎么还会来找她,难道她上次跟他说过的话还不够狠吗?既然结束了,为何还要继续纠缠?这样的景象令她不安。   “你有男朋友了,是吗?”章辛直奔主题。   “……”唐婧突地一愣,男朋友?转而她想到周蕾蕾跟她说过的话,兴许报纸上她跟景澄亲密接触的图片被他看到了,并且他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她。她万分诧异,没想到章辛也看那些八卦新闻,她稳了稳情绪说,“有了又怎样?”   “上次我找你的时候,你是不是已经跟他在一起了?”章辛的脸上含着一丝哀怨。   “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。”唐婧干笑两声。   “原来,你是个贪图名利的人。”章辛忽然笑了,嘴角带着几抹嘲讽。   “就算我贪图名利,怎么了,我喜欢,行了吧?”唐婧讨厌他这般给她随便下定论,他有什么理由说她是那样的人,难道她跟她的上司一起拥抱了,两人就铁定是情侣关系,铁定就是她为了名利而攀了高枝?   “你们认识才多久,就那样……”章辛脸上带着一些担忧。   “我跟他怎样,好像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吧。”唐婧说完想走却被章辛一把拽住了。   “放开我!”唐婧没能成功地甩开他,面露不悦,“章辛,我跟你说,我和谁在一起,在一起干什么,都是我的事。你还来干涉,什么意思?”   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,人家那身份会喜欢上你吗?”   唐婧没想到章辛竟能说出这样的话,也许他是善意的提醒,可无意中贬低了她的身份,她心里难免会不舒服。不过,她不想在这个压根儿就不存在的问题上跟他争辩,只想从他的手心挣脱开:“麻烦你放开我的手。”   “放开他!”   唐婧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洪亮且具有威严的声音,仿若从幽远的深处传来,却又近在她的耳畔。她不禁扭头一看,竟然是景澄。   他的脸上有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,坚毅的嘴角紧紧抿着。   章辛一看到他,便认出了他是报纸上抱着唐婧的那个男人,他放开了唐婧的手,朝景澄说:“你就是景丽酒店的总经理?”   “正是。”景澄走到了唐婧的身旁,看着章辛,继而握住了唐婧的手,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了他的车旁。   章辛追上去一把拽住了景澄的衣领:“你是真心想跟婧婧在一起吗?”   “章辛,你别胡闹了!”唐婧大声说,她真想快点离开这儿,这样的场面让她觉得万分难堪和尴尬。   好在景澄只是不动声色地甩开了章辛,言语冰冷地说:“以后,你最好少来招惹唐婧。”   唐婧似乎闻到了一股火药味,为了阻止其蔓延,她顺从地坐进车内。   章辛拍打着窗户,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,可是,唐婧只觉得脑中嗡嗡嗡的,什么都听不见。  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,驶离原地。   唐婧在后视镜里看到章辛奔跑的身影,车子渐行渐远,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。   “他是你的男朋友吧?”景澄漫不经心地问。   唐婧无力地靠在椅背上,半晌,轻轻地叹了口气:“已经分手了。”   景澄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,淡淡地说:“想来跟你和好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来骚扰你的?”   “……”唐婧沉默了,她并不希望章辛再来找她,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。她要让他知道,没有他,她仍旧可以活得很精彩。   过往是个深渊,她不想再掉进里面。   曾经那个她万般熟悉的人,已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。他对她的好已经不再是她要的方式,这让她觉得,她跟章辛之间,隔着一条深深的沟堑,她已无法逾越,亦不想逾越,任这道沟堑越来越深。   “他是来劫你钱还是劫你色的?”   唐婧情不自禁地笑了,心情放松了许多:“你说错了。”   “那他是劫你什么的?”   “劫我的未来。”唐婧想起方才章辛那一番说教都觉得可笑,他何尝不是劫她的未来,阻止她跟景澄在一起。   “不太明白。”   唐婧可不想把章辛说过的话告诉景澄,就随便说了句:“就是那报纸的事。”   “报纸?”   “你不会不知道吧?”唐婧瞪大了眼睛看着景澄,他没有回答,她便继续说,“就是……我们公司十周年庆典那天,我们……不不,是你抱我的图片被刊登出来了,你不知道吗?”终于,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了,脸上微微泛红。   “噢,你说这个。”景澄平淡如常地说,“被你男朋友误会了?”   “不要再说是我男朋友。”显然,唐婧不喜欢景澄这么说,“你的朋友没有误会你吗?”   “他们不至于这么无聊。”   唐婧想想也是,像景澄结交的一些人,还不都是成功的上流人士,哪里有闲工夫八他的卦。她转移了话题:“刚刚你怎么在那儿的?”   “路过。”   “为什么要下车?”   “难道任由我的员工在街头被别人劫色?”景澄颇为调侃地说。   “真看不出,景总喜欢多管闲事?”   “这得看对象。”   “只要是女的你都会那样做?”   “不,只对你。”景澄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,眉毛微微上挑。   “哟,景总真会说话。”唐婧权当他是情场老手,对他来说,类似的话信手拈来。   “这跟会不会说话没有关系。”景澄正经地说。   难道他对她有意思?唐婧不敢往深处想,只是笑笑没有应答。   “如果他再来骚扰你,你可以打我的电话。”景澄说。   “这倒不用,不过,还是谢谢你的一番好意。”唐婧客气地说,紧接着,她皱皱眉头,“他来找我,其实并没恶意。”   “不会觉得烦?”   “还好,我跟他在大街上碰见的几率并不高,今天是个例外。”   “如果我不出现,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?”   “你这问的,光天化日之下他能把我怎么样。”   “希望他不会把你怎么样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唐婧不由得看向景澄,“你说这是想让我感谢你吗?我不觉得你的出现是正确的。”   “因为我的出现,所以你怕他对你的误会更加深了?”   “他误会不误会不关我的事,我已经不是他的女朋友了,随便他怎么想。”   “那你甘愿被他那么拽着?”   “我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他拽着,可不需要劳驾景总您。”唐婧现在想想当时的场面都觉得不安,要是他们俩的气焰都升上来了,又岂是她能阻挡得了的。   “举手之劳而已。”景澄说得随意,仿佛在说着一件很微小的事。   他这样的态度,让唐婧哑口无言,她只好端坐在一旁,保持沉默。   第二十章   在景丽酒店大约已待了一个多月,唐婧并不满足于目前服务员的职位,奈何想往上爬并不容易,只好暂且安于现状。而她心里一直装有一个明晃晃的太阳,她笃信,只要她努力,总有一天,好运会降临的。   她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,单调而有些乏味。唯一的色彩就是对未来美好的期盼。   这天,她跟同事刚刚吃完饭,突然看到客房部的登记处围了一些人,还有人在大声嚷嚷。这样的情况鲜少在景丽酒店发生,她的同事很好奇地拽着她走向人群。   “你们看什么?该干吗的干吗去!”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大手一挥,铿锵有力地说,颇有架势。   很多人都作鸟兽散,然而唐婧并没有走开。   “我们走吧,都围在这儿对酒店的声誉不好。”旁边的同事打算拉走唐婧。   这一幕,唐婧在如意酒店时没少见过,也处理过大声嚷嚷的事情,比如杨姗,导致她丢了一份好工作,沦落为服务员。   理应她该接受上次的教训,远离人群,远离是非。然而,她却把以前发生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,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领导模样的男人面前。她心想,这男人不是客房部的领班就是经理,能让他出面的,那客人铁定是比较难缠的。   她多管闲事的毛病又来了,有摆平客人的强烈冲动。她跟领导模样的男人说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领导模样的人粗略地扫了唐婧一眼,烦躁地说:“一边去。”   既然他不搭理自己,唐婧只好问了前厅部的小姐,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。   原来该客人跟他朋友同住一间房,就一张房卡,他先回来了,忘记问朋友要房卡。他跟前台说,5042房间是他住的,让前台给他房卡,但在登记表上并无此人的登记记录。该客人称,当时是他朋友登记的,所以用的是他朋友的身份证号和姓名。就客人这般言辞,前台小姐为了顾及住客的财产安全,岂能随便将房卡交给此人。   该客人由于喝酒喝多了,满嘴胡言乱语,硬是要拿房卡进房间,不听前台小姐的解释。   他这一闹,大堂经理来了,客房部的领班来了,客房部的经理也来了,他们想了些办法试图安抚好该客人的情绪,不要让他大声嚷嚷,以免给酒店带来负面的影响。但是,他们好似在做无用功,愣是怎么跟该客人好言相劝或者说吓唬他的话,他都不买账,仍旧一副我型我素不依不饶的模样。   “你们这是什么酒店啊!我来就是冲着你们的服务质量好来的,你看看你们这一群人,什么服务态度啊?!”该客人大声嚷道,满嘴酒气。   “给你朋友打电话,让他说下他的身份证号和姓名,这样做不就可以了。”领导模样的男人说道。   “这不明摆着你们不相信我吗?我说了,我是5042房间的就是5042房间的,你们赶紧的,给我房卡!”该客人摆出一副大佬的架势。   “口说无凭,要是像你这样,大街上捡破烂的也可以在我们酒店住了。”领导模样的男人生气了,声音提高了不少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该客人凑到了领导模样男人面前,大声叱喝。   有人拉开了领导模样的男人,说道:“余总,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。”   “让保安部的人过来!”领导模样的男人严厉地说。   “事情闹大了不好,余总,你心里得有分寸啊。”旁人继续劝说着余总,余总却无动于衷,仍要采取强硬的方式来处理,看向客人说:“像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,我们酒店不欢迎!”   领导模样男人的话清晰地传到了客人的耳边,客人打算走上前时,唐婧立马挡在他的面前,露出甜美的笑容,温和地说:“这位客人,您好,如果5042房间是您住的,我们一定会让你入住的。不过,您可以提供一下您的身份证吗?帮您登记一下。”   “你是哪根葱啊?给我滚开!”该客人一把推开了唐婧,她一个趔趄,幸好旁边的人扶住了她。   为了抑制住心中突地升腾出来的怒火,唐婧又走到了他面前,仍旧温和地说:“我相信您一定是个好面子的人吧,被别人这么看着,您心里不舒服吧。提供下您的身份证,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了,好吗?”   该客人起伏如波涛的胸脯渐渐平息,看着面前这个始终微笑的唐婧,终于拿出了他的身份证。   少数围观的人看了震惊至极,没想到这么难缠的客人就这样被唐婧搞定了。   “谁是客房部经理,噢,领班也行,有吗?”唐婧扫视了下周围的人。   “我。”领导模样的男人站了出来,看着唐婧,“余威,客房部的经理。”   唐婧把余威拉到一旁,跟他耳语着,余威先是皱着眉头听,渐渐地,他的眉头舒展开,嘴里连连应着。   “行,那就这么办啦。”唐婧笑着说。   “你们俩刚才小声嘀咕着什么?是不是在出什么鬼主意?”该客人见唐婧来了,连忙问她。   “没有,我跟我们领导商量了一下……”唐婧笑颜相对。   “商量什么?”还没等唐婧说完,该客人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。   “您只要提供下您的身份证,就可以进5042房间了。”   “是吗?”该客人有些欣喜若狂,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,不过,随即又冷着脸对唐婧说,“赶紧帮我办去。”   顾客是上帝,此时,唐婧深有体会,她马上将他的身份证交与前台进行登记。   方才她跟余威说,该客人拿到房卡后,让保安部通过大厅、过道的摄像头,对他进行监控,关注他的一举一动,以免出什么漏子。这样余威才答应让前厅小姐将房卡交与该客人。   这事总算平息下来,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。   而唐婧呢,跟那客人聊得正欢,直到客人心满意足地拿着房卡走了。   在她准备走时,被余威叫住了:“这位小姐,等等。”   唐婧转过身来,讶异地看着他:“余总,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你是客房部的吗?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。”   “噢,这个啊。”唐婧笑笑,“我是餐厅部的,不过,以前在客房部干过……但不是在这儿。”   “这样,你今天的表现不错!”   “谢谢余总!”   她的表现?其实,在唐婧处理完这件事后,她几乎都忘了当时的自己多么镇定自若,耐性有多大,要是换做以前,她早就不淡定了。   她真庆幸没有把事情搞砸,还成功地解决了,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,使得她乏味的生活有了些微的色调,这色调虽不是那么灼眼却让她觉得温暖。   第二十一章   以前,唐婧大抵能从别人的长相猜测出别人的性格来,但是,对于景澄,在她看来,始终变幻莫测。   下了班,她无意间经过景澄办公室的时候,听到他怒吼的声音:“想跟别的酒店竞争,就拿出这样的方案来的吗?!”   然后,听到物体坠地的声音,清晰地传到了唐婧的耳畔,她不由得顿住脚步。心想,景澄是不是吃错药了,为了一个方案用得着跟员工发这么大的火吗?   办公室的门紧紧闭合着,唐婧无法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。   突然,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,神情肃然,唐婧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。而这位男子却视她如空气,看都不看一眼,急匆匆地走了。   唐婧想拔腿就走时,景澄厉声说:“你,进来!”   唐婧并不惧怕他,然而,他的声音就如同一把冰刀,轻易地就能将满满当当的温暖结冰,她不敢抬头看他,只想迅疾地离开这个仿若冰窖的鬼地方。但是,他极具威严的面庞使得她站在原地,寸步不移。   终究,她还是转过身来,像做了坏事一般,尴尬地看着坐在旋转座椅上的景澄。   他的眼睛中带着些微的厉色,让人不敢接近。唐婧可不喜欢这样的人,时而温和,时而严厉,让人无法参透其本性。如果结交到这样的朋友,她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欠了他的,这辈子是让她来还债的。   “景总……”唐婧仍然站在门外,讪讪地说。   “进来,没听到吗?”景澄十足一领导的样子,命令道。   进来就进来,谁怕谁呀。唐婧边想着边大步走进办公室,随手将门带上。   她不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多停留了一会儿,又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,他能把她怎么样,唐婧这么想时,就理直气壮地站在了景澄的面前。   地面散落着零乱的纸张,唐婧弯下腰捡起来,轻轻地放在了桌上。   “我晚上有个饭局,可以陪我一起去吗?”景澄沉默许久说道,方才他脸上的怒气和烦躁渐渐褪去。   “啊……”唐婧以为景澄会在她怎么站在门外做一番文章,没想到说这。   “就当去搓一顿免费的晚餐,怎么样?”   “有这等好事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唐婧轻快地说,不过转而,她又继续说,“你们男人的饭局,我去不太好吧?”   “就我的一些朋友,有男有女。”   “这样的话,我去更加不好吧?”唐婧犹疑了,她怕别人误解他们俩的关系。   “你的顾虑我知道,我会跟他们说我俩的关系。”   “那行。”唐婧笑着应了下来。   景澄原本冰冷的一张脸,逐渐柔和起来,嘴角微扬。   高飞开着车,驶上了高速公路。   唐婧看着身旁的景澄,正闭着眼,倚在椅背上,眉头微微蹙起,她禁不住问了句:“你还在为方案的事而发愁吗?”   “你听到了?”景澄睁开了眼睛,看向唐婧。   “你声音太大了,我想听不到都难。”   “他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,让做一个有利于我们酒店跟别的酒店竞争的方案来都做不好。”说到这个,景澄不由得心生烦躁。   “我能帮上什么忙吗?”   “你?”景澄笑了笑。   “怎么了?认为我没那方面的天赋吗,别忘了我的专业可是酒店管理。”唐婧自信地说。   “学过的理论知识可以让你熟悉这个领域,即便你理论知识学习得很好,并不代表实际策划起来能驾轻就熟。不过,你可以试着写一份,我会给你发邮件,到时你可以看看,上面有我们酒店的优劣势,还有别的酒店的。你综合那些,给我拿出一个方案来,必须是实实在在可行的方案,而不是纸上谈兵。”   “好。”唐婧没有丝毫犹豫,立马应承下来。在大学的时候,她曾做过类似的课题,只不过拿来分析的酒店不一样而已。兴许,这次她仍旧可以像在学校时做得那样出彩,她对自己信心满满。   “为什么当领导的非得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来呢?”唐婧问他。   “你在说我?”景澄无奈地扯开嘴角,“如果有一天,你爬到我这个位置,你自然就会明白了。”   “爬到景总你的位置?你在嘲笑我吧?”想要达到景澄现在所处的位置,岂是她区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轻易能做到的。   “不要认为有些事离自己很遥远,有时,一个想法,一个人,就可以让你靠近那些事。”   “你说的是你自己吧?我可没有一个当董事长的老爸。”唐婧不禁瞥了他一眼。   “我刚毕业,是从低层做起的。”景澄并没在意唐婧投递给他的眼神,倒神采飞扬起来。   “为什么?”唐婧讶然地看着他,他的父亲身为景丽酒店的董事长,想要给他的儿子在他的酒店里安排一个管理层的职位自然不是难事,那么,他怎么会从低层做起呢?真让人匪夷所思。   “很多方面的原因,不过,最重要的一条就是,我曾经想跟公司里的人建立友好的关系。”   唐婧抛出自己的疑问:“为什么你的出发点是这样的?”   “了解他们的想法,便于以后管理,建立一个人性化的管理模式。”景澄说,片刻,他脸上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,声音中略带一丝无奈,“可是,后来我发现,当我的职位不断提升时,曾经在低层干的一些人就不愿跟我说太多话。”   “怎么会这样呢?”   “你想想,曾经跟你同等级的人上升到了管理层,要指挥你做事了,你会怎么想?你还能继续以平级的身份跟他谈心吗?你看到他爬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,不会眼红吗?”   就景澄说的这一点,唐婧深表赞同,她在如意酒店做领班时,不就遭到别人的红眼了吗。好汉不提当年勇,如今,她已沦为梦想的俘虏,在低层边缘挣扎。   “你觉得他们不能跟你再谈心了,所以,就采取了冷漠的管理模式?”唐婧说。   “冷漠?”景澄轻笑道,“这我没有想过。不过,当你到了一定的位置,潜意识里就有了自己的管理方式和待人方式。有些东西不可能一成不变的,我们得去适应环境。”   “你的管理方式,我可不敢苟同。”是啊,唐婧并不喜欢看领导跟员工大发雷霆的样子,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,偏偏要摆出领导的架势去说别人。   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,我认为,不管处理方式如何,最后的结果能达到自己的预想就成功了。”   “噢。”唐婧应了声,她觉得自己真庆幸,不属于景澄直接管理,要是他做了她的直接管理者,她还不是要天天对着他那副冷脸。她还是比较喜欢面容温和的他,卸去了工作时那副严厉的面具,她觉得他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,用温文儒雅来形容较为妥帖。   第二十二章   唐婧和景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不知不觉车子已开到要去的饭店。   唐婧觉得自己不过是来蹭一顿饭,哪儿想到她的出现,引起了一阵喧哗。   “小子,这是……”有人诡异地看着景澄笑,同时不忘将目光落在唐婧的身上。   “哎呀,景总,有女朋友啦,这顿饭,是不是应该你来请我们大家?”有人跟着起哄。   “唐婧,我的女性朋友。”景澄郑重地跟在座的介绍,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。   “还女性朋友,你就忽悠我们吧!”有人说道。   唐婧有些惊讶,没想到他会说她是他的女性朋友,在她看来,这比同事或者下属高了一个等级。她落落方方地看着那些向她扫来的视线,嘴角扬起一抹笑容。   忽然,她看到了一张熟面孔,那不正是她曾经的上司李翔吗?他面带微笑看着她。   “李总。”唐婧惊喜地叫了声。   “你们认识啊。”景澄□话来,接着,把在座的几个人都一一给唐婧做了介绍。   “是啊,真巧。”唐婧看到李翔朝景澄眨了下眼睛,脸上挂着颇有深意的笑容。   景澄的朋友都是爽快之人,唐婧在这场饭局中,吃得格外自在。不过,那一杯杯酒却让她不自在,虽说她酒量不低,但也敌不过他们接二连三递过来的酒杯。   “喝完这杯,我就不喝了,你们接着喝。”唐婧刚想继续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的时候,景澄将她的酒杯夺了过去,看向大伙儿:“这杯酒我替她喝。”   “你替她喝的话,那再喝两杯!”李翔笑着大声说。   “就是,一杯哪够。”有人紧接着说。   “你们这些家伙,成心想把我灌醉?”景澄举起刚刚喝完的空酒杯,看向大伙儿,继而把杯子朝桌子上重重一搁,“我可不上你们的当,要喝你们继续喝,今天我请客!”   “请客就能了事啊?第一次带女性朋友来,你不多喝几杯,今天就别走。”李翔站起来举起酒杯。   在大伙儿的热情包围下,景澄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不少酒,脸上微微泛红,想来已有些醉意。   唐婧看不下去了,他的朋友甚为热情,但也不能这样灌酒,把酒瓶搁置到一旁,说:“他明天还得上班,你们就别再为难他了。”   “唐婧,你这就不知道了吧,越是把他灌得烂醉,他越记得今天晚上。”李翔不由得哈哈笑道。   “有什么好记住的。”唐婧不以为然地说。   “你心里明白。”李翔朝她投递过去颇有深意的眼神。   “我不明白。”唐婧说。   “你们这对鸳鸯,不是他替你挡酒,就是你替他说话,配合得真是到位。”有人笑道,“行了,我们大伙儿这次就放景澄一马,下次有的是机会。”   吃饱喝足后大伙儿一一作别,景澄、唐婧和李翔一起往停车处走去。   李翔边走边跟景澄笑言:“景澄啊,唐婧就交给你了,不过,我可以借几分钟用一用吗?”   “李总,你这说的什么话!”唐婧故作生气状。   “翔子,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我的面说?你啊,是不是对唐婧有意思?”景澄俊眉一挑,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。   “就算有,也不能明着跟你抢啊。”李翔戏谑道,“开玩笑呢,我跟她好久没见了,就说几句话。”   “去吧。”景澄没有立即坐上车,而是依靠在车门上,看着唐婧的背影出神。   李翔和唐婧走出十几米,在一辆红色轿车旁停了下来,李翔一手轻轻撑着说:“在那儿干得怎么样,那小子没欺负你吧?”   唐婧听了忙解释说:“李总,你别误会了,我跟景澄的关系,就像一杯白开水,清得很。你们今天这么一搅和,弄得我好像跟他是男女朋友一样。”   “你们俩关系肯定不一般,景澄那小子,可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说过一个女人,更没带过女人一起来吃饭,你可是第一个。”李翔认真地说。   “第一个又怎么了,我不过就是来蹭顿饭的。”唐婧同样认真地说。   “还蹭饭?那么多想蹭饭的女人,他怎么就唯独带你来了?”李翔步步追问。   “我跟他什么关系,我自己还不知道吗。”唐婧侧过脸去。   李翔走到了她的面前:“那有件事,你大概不知道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   “你知道你为什么一来如意酒店,就能在客房部当上领班吗?”   李翔的话立刻吊足了唐婧的胃口,她不禁诧异地问:“你说什么?”。她能在如意酒店当上领班,还不是凭借她的表现好,她这般想。   “哪有新来的就胜任领班这一职务,你不觉得奇怪吗?”李翔的眼睛微微眯起,眉眼间填满了神秘。   对于这个话题,唐婧自是十分感兴趣:“奇怪过,不过,当时就觉得是自己表现好或者是运气好,这样想时就不觉得有多奇怪了。”   “表现好的人又不止你一个,运气好?难道招聘你的人中,有你熟悉的?就算有熟悉的,他们有能力让你当领班?”   “这倒也是。”唐婧听李翔这么说,还挺有道理,不禁觉得这事有些蹊跷,连忙问,“李总,你别再吊我胃口了,直说吧,我怎么能当上领班的?”   “可以告诉你,不过你要答应我,这事只可以你一人知道,不可以向别人透露。”   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急于想知道答案,唐婧一口应了下来。   “景澄。”李翔小声说道。   唐婧的嘴不禁微微成“O”型,怎么会是他?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李翔:“李总,你在跟我开玩笑,故意在我面前说景澄的好话,是吗?”   “我骗你干吗。”李翔一本正经道,“当时他来找我们董事长孟庆,恰好我也要去找董事长,这样一来,董事长就直接把这事吩咐我去做了。”   孟庆对唐婧呢,是只闻其名,却未曾见到其人,且开除一事他交给人事部的去处理了。最终,他都不知道,他毫不犹豫开除的唐婧,就是景澄让他照顾的那个人。   “不会的,不会的,怎么可能啊。”唐婧无法相信他说的,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在不远处,看着仍在外面站着的景澄,对上他的视线。由于隔得有些远,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双眸,这让她感到些微的不自在。   “待会儿你可别问他这事,得保密。”   “为什么要保密?”   “不知道他怎么想的。”李翔摇摇头说,停顿了会儿问她,“对了,你现在在他公司混得怎么样?是领班吗,还是跟我一样?”   “小小一服务员,餐厅部的。”唐婧颇为沮丧地说,她脑中还盘旋着刚刚李翔跟她说的那事,愣是她怎么想,也无法想通。   “我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?”李翔笑了起来。   “你可以去问他。”唐婧指了指不远处的景澄。   “如果他想让你进他们酒店,怎么可能让你去当服务员。”李翔仍旧不相信。   唐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没有接李翔的话,他笑了笑,转移话题:“我要说的说完了,记得你许诺的啊,我先走了。”说完他朝停车位处走去。   而唐婧站在那儿许久,迟迟没有转过身。她内心一阵困惑,弄不懂为什么在如意酒店时景澄要帮她,为什么到了他的酒店,却只是最低等的服务员。   这一切是一场玩弄人的把戏?因为她曾对他恶言恶语?因为她曾甩了他一个耳光?所以,他要以牙还牙,让她从山顶坠入悬崖,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?   天呐,想到这些,忽然之间,唐婧觉得景澄是个人面兽心、小鸡肚肠的家伙,又是一在暗中使诈的卑鄙小人。   此时,她的思维无限扩散开,满脑子里喷涌出景澄的坏,比如他冷漠的一张脸,比如他偶尔看她时犀利的眼睛,比如他对员工的恶劣态度……只要她能想象到的坏画面,都在她脑中一一浮现。   然而,他的温柔和体贴,却被搁浅在她记忆深处。   什么她是他第一个带来参加他朋友饭局的女伴,她觉得他就是存心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。可是,他替她挡酒呢?唐婧揉揉太阳穴,思维短路了几秒,旋即又清醒过来,心里仍旧窝着一团散不去的火。   唐婧转过身,看向他,他正朝她缓缓走来,像是专门在迎接她。这一刻,她只觉得他虚伪,如同披着羊皮的狼,只要她稍不留神,他就要把她生吞活剥。   他有这么坏吗?唐婧扪心自问,却找不到答案。   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景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这时,在唐婧听来,他的声音里仿若裹挟着一股冰凉的风,吹冷了她的身体,更吹冷了她的心。   唐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正视着他,考虑着要不要质问他。但是,想到自己方才已经答应过李翔不能问景澄这事,便将想说的囤积在心里。其实,她多么想质问他,把心里所有的困惑一股脑儿地全部都倒出来。可剩余的理智告诉她,她不能畅所欲言,有些话她还得往肚子里吞,即使吞下去并不好受。   站在她面前的景澄,眼眸清澈如水,平日的冷漠早已隐匿不知归向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做出了破坏她梦想的事吗?让她从高空坠跌到地面。   她定定地看着他,脸上带着些许不悦,但景澄仍然一副平淡如水的表情,从他眼中压根儿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。   唐婧将视线转移到别处,想,她可不能被他虚伪的表象所迷住,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岂能从表面就能看出来,他的内里大抵错综复杂,不能轻而易举就能看得透彻。   “不劳烦你了。”唐婧冷冷地说,说完从他身旁绕开。   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顺路,送你一程。”景澄紧随其后。   “顺路?”唐婧突然顿住脚步,嘴角扯出一丝笑,“别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,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呢。”   “我没别的意思。”景澄解释。   唐婧不想让积压在心头的火腾地冒出来,为了避免其发生,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,留下了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发怔的景澄。   第二十三章   自从上次帮杨姗夺回钱包后,唐婧就没有再见过她,当然也不会想起她,只不过把她当个生活中的小配角,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。   当杨姗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,并且以一种不傲然的姿态出现时,唐婧有些吃惊。因为她心底困惑不知景澄是个怎样的人,所以,她对他的亲戚潜意识里多了提防之心。她可不想被别人耍得团团转,自己还不明所以地乐在其中。   “你来找景澄的吧?”唐婧的脸上挂上较为生硬的笑容。   “错,我来找你的。”杨姗笑道,多了几分亲切。   “找我?”唐婧莫名地看着她。   “是啊。”杨姗轻快地说,接着拿出一个精致的袋子,“上次那事我还没给你来点实际行动上的感谢,早就想给你买点什么了,但被一些琐事耽搁,拖到了今天。这个呢,一点小意思,收下吧。”   “不不,你拿走吧。”唐婧连忙说。   “嫌我送的东西不够贵重?还是觉得我没诚意?”当杨姗的包包失而复得时,她对唐婧刮目相看了,那个在她印象中只会跟她吼的女孩竟然有那等无畏精神,不禁让她心生几分敬佩。   “不是不是。”唐婧连连摆手,笑笑说,“我觉得那事吧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她早已忘记了当时追强盗的奋勇。   “不行,这是我的一份心意,你不收下的话,我会过意不去的,会彻夜难眠、茶饭不思的。”杨姗夸大其词道。   “留着自己用吧。”唐婧说完转身要走。   “哎哎……”杨姗叫唤道,跟在她的身后,“你说我好好为你准备的,你就收下吧。”   唐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杨姗,语气不再咄咄逼人,反而带有些微的央求,这很不像她。不过,唐婧并没有被她的软言软语说服,最终仍旧没有收下礼物。   这几天唐婧下班回到家或者在公交车上,都会想着景澄上次分派下的任务。虽然不是必须要去做的,但是她已经爽快地答应他要试着做出一份方案来,她不想耽误方案的进度。   通过邮件里的信息,唐婧对几家酒店有了大致的了解后,开始着手策划方案,常常弄到十二点左右才会睡觉。   功夫不负有心人,经过她三天熬夜的努力,方案终于出炉了,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下来。   于是,第二天中午唐婧一吃完饭就打算去找景澄,巧的是,她跟他在电梯口遇见了。他的身旁有个美丽的女人,妆容精致,粉色的腮红衬得她如花似玉。   “你都多久没回家,今天晚上回去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。”如花似玉的女人对景澄说道。   “这些天比较忙,过段时间再说。”景澄看也不看她,冷淡地说。   “再忙你也得抽时间回家啊。”如花似玉的女人继续劝说。   “知道了,你先回去吧,我还有事。”   他们三人一同走出了电梯,唐婧一直当着他们俩的旁观者,不言不语。   “你来找我?”景澄看了一眼唐婧,把如花似玉的女人搁置在一旁。   “嗯。”唐婧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,又碰上了他冷冰冰的一张脸。她扭头看了看如花似月的女人,又看了看景澄,觉得他们的关系颇为诡异,一时无法猜透。  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,景澄顿住了脚步,看向如花似玉的女人,面无表情地说:“回去吧,我觉得三个人的聚餐没什么意义。”   如花似玉的女人怔怔地看着他,眼中透露出一股无奈,轻声叹了口气:“好吧,如果你想回去的话,随时都会欢迎。”   景澄把手搭在门把上,快进去时,转过身对如花似玉的女人说:“下次不要再来这儿找我,给我电话就可以。”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冰冷。   “可是,我给你打电话你总是不接。”如花似玉的女人自嘲般地笑了下。   “可以给我语音留言。”说完,景澄反手将门关上,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被关在了门后。只一门之隔,却似乎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隔开了。   “找我有什么事?”景澄坐到了旋转椅上,点上一支烟,烟雾瞬间在室内弥散开。稀薄的烟雾渐渐转浓,遮住了他英气十足的脸庞,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烟雾中若隐若现。远远观之,如同最美的雕刻,如梦如幻。   唐婧看着他,微微有些出神,不过,很快她的心思就从他英俊的容貌上转移到了她手中的方案上。她蓦然醒悟,自己是来办正事的,而不是纯粹地看这个帅哥的,更何况,面前这位帅哥内心不知装着多少邪恶的念头。   梦想坠跌一事,她到底是没能释怀。   不过,不管唐婧对景澄有什么不满意,在公司里,他就是她的上司,这是铁定的事实。她不能跟他对着干,当然也没有任何实力跟他对着干,只能在最低的边缘线上默默无闻地努力。   她希望这次的努力,可以有一份收获,哪怕是很微小的也行。   她把方案放在了景澄的面前,接着捂住了口鼻,站在离景澄办公桌稍远的地方。   景澄手中的烟还没有抽完,看向退到了稍远处的唐婧,连忙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,方才略显心不在焉的他,此时多了些许精神。他拿起桌上的方案,一页一页地翻看,眉头时而微微蹙起,时而紧紧皱起,如南方多变的天气。   唐婧的心“怦怦”直跳,要比她第一次谈恋爱章辛牵她手时更为紧张。她仔细观察着景澄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,她想在他的脸上搜寻到什么,然而,最后一无所获。要怪只怪景澄面部表情太过细微,又太过复杂,让她百般琢磨,仍然无法参透。   看到最后一页时,景澄的脸上呈现出平淡无奇的神情,仿佛无风的日子,一切事物都显得很安然。   他对我的方案很满意?唐婧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少许笑容,紧张的一颗心也渐渐放松下来。   “景总,怎么样?”唐婧走上前去,小声问道。   有些人,其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,而内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。此时的景澄,何尝不是如此?   他大力地将唐婧所策划的方案往桌上一摔,目光冰冷地看着她:“这出自你手?”   “怎么了,要不然你以为我百度的?”唐婧被他刚才的动作着实吓了一跳,难道是她策划得太好了,以至于景澄认为是她COPY的?   “百度?”景澄嗤之以鼻道,“就算你百度也不至于这么差!”神情严肃至极。   景澄说的话在唐婧听来,无异于惊天霹雳,她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,熬夜的成果被景澄说成这样,她真想拿十根面条把他给勒死。她做得那么费力,却被他狠狠地否定了,无疑粉碎了她坚不可摧的自信心。   “我哪儿做得不好了,哪儿分析得不到位了?”唐婧的胸口微微起伏。   “你的方案有可取之处,但你提议要我们公司逐渐形成人性化的管理模式,这个我不赞同。以前我跟你说过吧,这个方法行不通,最起码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。”   “这个管理模式在别的酒店行得通,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成效,我们酒店为什么不可以重视这一块呢?还有,里面我也提到了,要对酒店里各个部门进行一番整顿,比如有真才实干的应该给他们安排好的职位,而像一些只会耍嘴皮子的,应该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去。”   “打个比方,如果我实施了这种管理模式,就好比我走路时,明明知道前方有块巨石,我不绕行,偏偏直行,这样有什么好处吗?”景澄的眉毛上挑,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。紧接着,他继续说:“你说的酒店要进行整顿这事,主要是针对你的吧?”   “我只是客观地看待问题分析问题罢了,信不信由你。”唐婧辩驳道,虽然她现在还是一名小小的服务员,但是,老天作证,她在策划方案时完全是从客观方面着手的,没有任何主观想法。   “当初你答应得多么爽快。”景澄嗤笑道,“我以为你会交出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来,可是,这是什么?我可以这么跟你说,那么多份方案里,都找不到一份比你差的。”   景澄工作时的严厉和苛刻暴露无疑,对待员工他用惯了这样的方式,面对唐婧时,仍旧没有改变。其实,他挺讨厌这个时候的自己,有些话他并不想说,可是刚刚那个如花似玉的叫做韩瑶的女人出现后,他的心情糟糕了不少。   有多久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了,景澄懒得去计算,印象中,大概已经有很久了,久到他快要忘记她温婉的声音了。但是,她的容貌他始终忘不掉,就像斑驳的旧城墙,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愈发弥散出古老的气息,韩瑶就有这般魔力。   她那张脸不停地在景澄的脑中摇晃,激起了他内心的阵阵波澜,如突然起风的湖面。  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唐婧的身上,她平素灿烂如菊的一张脸,此时紧紧绷着,略显苍白,她的眼中似乎藏着一抹让人不易察觉委屈,还有小小的愤怒。   景澄本可以让唐婧绽放她那美丽的笑容,然而这次,他成功地激怒了她。   第二十四章   事情追溯到八年前,彼时,景澄不过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。   那天,由于他心情格外沮丧,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家出走。   曾经温暖的家成了没有温度的冰冷房子,带着糜烂的腐朽气息,将他团团圈住。在那儿,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。   然而,外面迎接他的,却是冰冷的雨水。那一刻,雨水就如同凝结的冰晶,一粒一粒地砸在他的身上。   正逢隆冬,青城的冬天本来就比较寒冷,因下雨的缘故,满空气里充斥着潮湿,天气更为寒冷刺骨。落下的每一滴雨水,吹来的每一缕风,都像一把把尖锐的冰刀,对景澄进行猛烈的攻击。而他,毫无气力去阻挡它们的侵袭,如行尸走肉般颓丧地前行。   景澄从来都没发觉走路竟然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,他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非常吃力,像年迈的老者,步履维艰。然而,他仅仅十八岁,正当风华正茂。   从他降临于世的那一天,就注定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。而那时,他的蜜罐,他多么想丢掉,不依赖父亲给予他的高昂生活费,不依赖父亲让他上的贵族学校,不依赖父亲给予他的豪华别墅。可是,这之前的他,未曾想过要自食其力,稳定而丰厚的金钱是他美好生活的必需品,这样才可以让他安心地做他想做的事。   彼时,他身无分文,那个鼓鼓的钱包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家里的沙发上。   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,他的世界就像彼时的天空,雨水绵延不断,冰冷万分。唯独还能感知的便是,他那副被昂贵衣服包裹的皮囊。   他一路狂奔着,不知不觉,奔跑到了青城的护城河边。   一直以来,他都以为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充满阳光的,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,原来,在这个世界上,还有孤苦、落魄和凄楚。   在护城河的一边,有一排高大的建筑物,外围有一圈围墙。雨雾中,景澄隐隐约约能看到或是倚靠在墙面上,或是睡在地上的人,他们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,在路灯下,大致能看到被雨水淋湿的轮廓。   景澄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,浑身早已被大雨淋湿,满脸都布满了雨水,漆黑而明亮的眼瞳变得湿漉漉。   他看着从高大建筑物里投射出来的灯光,猜想着那一个个如小方箱的窗户格子里藏着快乐还是悲伤?曾经,他以为每一盏灯光都代表着一处温暖,里面会有幸福的一家三口,恩爱的夫妻和可爱的小小孩子。可是,现在他感觉到,有灯光的地方并不代表有一个幸福的家。有些亮着的灯光只是灯光而已,用做照明罢了。   由于下着大雨,护城河边的行人稀少,周围显得格外安静,能清晰地听到雨水落地时噼里啪啦的声音。不一会儿,景澄的耳边传来几声凄凉的“喵喵”声,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只被雨淋湿了的流浪猫,它正睁大眼睛看着他。   景澄露出一丝苦笑,他没有蹲下身细细地看这只猫,而是把它驱赶走了。这个时候,他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,更何况是那般凄惨的,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。   他看着流浪猫迅速离开的背影,突然之间,觉得自己特像无家可归的游子,游荡在无人的街道上。   雨水落在护城河里,泛起阵阵涟漪。因着高大路灯的倒影,河面上浮出点点金光,整条护城河化成了金光闪闪的银河。  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河面壮阔的景象,景澄轻巧地跨上桥的护栏,坐到上面。   然而,他坐在护栏上做的第一件事,并不是看这景象,而是看了看正对着自己的桥下方。他坐的地方距河面大约有二十米的高度,且正好背光,一片黑漆漆,像一个巨大的骇人黑洞。   景澄有些微的恐高症,但是,那时的他,就那么毫无畏惧地看着黑漆漆的河面,竟没有一丝眩晕之意。   记忆中,他好像从没有淋过雨,更别说,在这么大的雨中淋了这么久。以前他从不知道淋雨的滋味,没想到淋雨竟可以如此大快人心,让他逐渐变得麻木。只可惜,大雨只能麻木他的身体,不能麻木他的心。   不知道被雨淋了多久,也不知道雨势到底是大了还是小了。景澄的思想已经完全处于混沌状态,他任由雨水将他吞噬。   忽然,他感觉不到下雨了,他的头顶没了无休无止的冰冷液体了。雨终于停了,他的嘴角微微勾起,但是,河面上的涟漪仍旧在扩散。   景澄抬起了头,这才发现,不是雨停了,而是一把伞挡住了所有侵入他身体的雨水。这把微不足道的伞,须臾,让他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里,安详而温暖。   他不由得转过头,看到了伞的主人。   那是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女孩,扎着两个马尾,放在胸前,穿着小碎花的棉外套,衣领高高竖起,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纯白的针织围巾,看起来极为纯洁朴素,宛如一朵纯白的栀子花。   他们目光对视的那一刻,女孩弯起了嘴角,轻浅的笑容如同一缕阳光,照进了景澄的心房。女孩的出现,让他有些措手不及,脸上流露出一丝错愕,随即,他下意识地跟她说了声“谢谢”。   女孩靠近了景澄,以便一把伞可以替两个人遮风挡雨。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,许久都不说话。   他们俩就这样一直沉默着,世界就在这无言的沉默中渐渐失了声。   “干吗想不开?有什么要比生命更加重要吗?”许久许久,女孩终于先开口说话了。   对于女孩的话,景澄甚是不了解,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,出于心情不好,他不想说任何话,所以,继续保持沉默。   “喂,你干吗不说话?”女孩不满地问。   景澄依旧不答,怔怔地看着被灯光切割成一段一段的河面。   “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,遇到什么事情了,考得不好了?跟同学打群架把别人打伤了,别人要来找你算账?还是,追求的女孩子选择了别人没有选择你?”女孩发挥想象。   景澄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,又重新看了下面前的女孩,她的外表看起来格外文静,但是,她话却如此之多。面对这样的人,他更是不予理睬,继续上演哑剧。   “你说话啊,怎么成哑巴啦。”女孩见他不说话,又兀自说,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,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,千万别自暴自弃。如果你这样做了,对得起你的父母吗?他们养你这么大,算是白养了。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景澄终于忍不住她的唠叨,开口说道。   “呀呀,你终于说话啦,要是再不说话,我就会认为你是哑巴了。”女孩开着玩笑,“我说得这么清楚,难道你还不明白吗?”   景澄轻轻地摇了下头,此时,他已懒得去认真思考女孩刚才所说的话了。   “你是吃什么长大的,猪草吗?”为了调动景澄说话的积极性,女孩不禁戏谑道,但是,景澄并没有搭理她,她接着说,“你坐在这儿,干吗呀?是不是准备跳河自尽啊?”   景澄诧异地看着这个如栀子花般的女孩,没想到栀子花也有胡言乱语的时候,他自嘲般地笑了笑,难道他在旁人看来,已经是一个落魄到要跳河自尽的人吗?要不就是这个女孩看八点档的肥皂剧看多了,看到坐在护栏上的人就以为是要自杀的?而他,不过是想看看河面的景象罢了。   “自作聪明。”景澄淡淡地说了句。   “难道我说得不对吗?”女孩坚持己见。   “我现在还不想死。”景澄白了她一眼。   “嗯,这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”女孩认真地说。   “你以为是你救了我?”景澄受不了她的自以为是,不过,现在他没有多大的闲心跟她在这个问题上争辩。   接下来,两人又陷入沉默。   景澄的上方传来雨水击打伞时发出的啪啪声,像富有节奏感的小乐曲。他安静地听着这欢快的节奏声,竟然觉得有几分悦耳。   第二十五章   在景澄以为时间静默得快要发霉的时候,女孩先开口了:“既然你不想寻短见,那么,你坐这儿干吗呢?还不打伞,这样淋雨你会生病的。”   “……”在景澄看来,女孩不过是个陌生人,他岂会告诉她自己的想法,他选择了沉默。   “你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,我会把你当成木头人的,喂……”女孩轻轻地推了下景澄的胳膊,景澄稍稍转过头看她,淡淡地说:“如果我是木头人就好了。”   “啊?你为什么要做一个木头人?”女孩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。   “它们没有思想,所以也不会有悲伤。”景澄的声音变得低沉。   “也是啊,可是……”女孩定定地看着景澄的侧脸,把伞从他的头顶移开,一字一句地说,“那你以为这样被雨淋,就可以把所有的伤心一起淋掉吗?”   顿时,雨水淅沥哗啦地浇灌到景澄的头上,脸上……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。彼时,他浑身已湿透,冰冷万分。但是,他还倔强地隐忍着。   女孩的那句话,像万条雨丝中乍现出的一道银光,在他趋于麻木的心上狠狠地折射出一道光亮,让他猛然醒悟。   他淋雨淋了多久了?为何要像白痴一样任由雨水的攻击?为何要这样虐待自己?一切都始于他的心情很糟糕?如果是这样,正如女孩问他的,淋雨就能把所有的伤心一起淋掉吗?   景澄把这样的问题,好好地想了一遍。虽然他不断被雨淋,有自虐的倾向。但是,那些悲伤和气恼就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藤蔓,侵袭他全身,让他不能像平日理智而冷静地去思考问题。不管怎样,最后他总结出,淋雨会助长他的坏情绪,让他无法走出坏情绪的怪圈。   女孩这么一点,似乎把他给点醒了。   方才从景澄头顶不断砸下来的雨水,此时又被雨伞挡出去了。而他的悲观情绪暂且被搁置一旁,随之,女孩吸引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   女孩的脸上没有化一丝一毫的妆,皮肤剔透如琉璃,在灯光下,泛着晶莹的色泽,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轻轻地摸一下。她的眼睫毛格外的长而卷曲,上面似乎沾染了一丁点的雾气,像是贴上的假睫毛。她的嘴唇像一枚可爱的桃心,煞是美丽,唇色为绝美的粉红樱花色,这浑然天成的颜色要比旁人刻意粉饰雕琢的来得美。  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他的身旁,不说话时,静如处子,婉约至极,如同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儿。   然而,她微蹙眉头,仿佛有什么烦心事。   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?”这次,换做景澄先问女孩。   “又没规定女生晚上不可以一个人出来。”女孩说。   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,出来散心的?”   “你说,鬼天气是不是会造就鬼心情啊?”女孩答非所问道。   “不一定,因人而异,难道你是?”   “偶尔吧。”女孩勉强地笑了笑,接着,她将话题又转回了他的身上,“那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?像个傻瓜。”   傻瓜?景澄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,不免微微扬起嘴角:“没规定要两个人才可以坐在这儿吧?”景澄开始套用女孩的话,接着又说,“我不介意,你也坐上来。”   “啊?”女孩走近桥边,俯身看了看正对桥底的河面,不禁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,“什么嘛,我才不愿意坐上去,这么高,这么黑,吓死人了。”   景澄看了看女孩的表情,甚为可爱。   “你家住在那儿吗?”女孩指了指身后的建筑物。   景澄轻轻地摇了摇头。   女孩仔细地看了看景澄的着装,甚为妥帖,衣服的面料看起来也格细致,不像是个流浪汉,便问:“你家不在这儿在哪儿呢?你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?”   “……”景澄的喉结微微动了几下,喉咙间仿佛堵了什么似的,一阵难受,他的身体也不由得微微瑟缩起来,像是一枚在风中萧瑟的落叶。他看了看身后那些暖黄色的灯光,凄凉便住满了他的胸腔,并在其中为非作歹,攻击他脆弱的神经。良久,他低低地说:“那儿没有一盏灯光,属于我。”   “那你从哪儿来的?如果你是离家出走的话,我劝你赶紧回去,不要让你的爸妈担心。”女孩诚恳地说。   这个看起来要比景澄小几岁的女孩,说话竟像个小大人,景澄苦笑道:“没有人会担心我。”   “你怎么这么说呢,爸妈永远是最在乎最疼我们的人,怎么会不担心你。”女孩走近景澄,牵住了他冰冷的手,“我不知道你叫什么,就叫你哥哥吧,哥哥,跟我走,我带你回家。”   景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下,哥哥,如此亲昵的称呼,仿佛带着某种无法散去的温度,暖风般吹进了他的心窝。她的手那么温暖,让他瞬间想起了春日温煦的日光,一点一点地渗入他冰冷的手心。   可是,那个家,他现在不想回去,那里还有他脑中未曾抹去的残骸,他不想在同样的地方复制同样的悲伤和气恼,坚定地对女孩说:“我不回去。”   如若他不回家,又能去哪里?   “那你想去哪儿?”女孩问中了景澄的担忧。   “就待在这儿。”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,景澄说出了口,因为他身无分文,在大雨中,他去哪儿还不都是一样。而且,这儿尤为静谧,不失为他静静思考静静麻木的地方。   “不行。”女孩立马说,她握紧了景澄的手,“你在这儿待在一晚上,你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,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回去的话,那就去住旅馆,总比在这儿淋雨强多了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景澄犹豫了一会儿,“我身上没有一分钱。”   “没事,我有,我先借给你。”女孩爽快地说道,“你快从这上面下来吧,我真怕你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。”说完,女孩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连忙更正道,“说错了说错了,是我怕你坐久了,就会变成一动也不能动的木头人了。”   景澄鬼使神差地听了女孩的话,从满是雨水的护栏上下来了。下来的时候,女孩用力地拽着他的手,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。好的是,景澄运动细胞甚好,轻轻巧巧地便跳了下去。   去找旅馆的路上,女孩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,递给景澄:“你一定很冷吧,戴上。”   景澄着实愣住了,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竟然如此待他,出于替女孩着想,他拒绝了女孩的好意。   “围上吧,你先拿着伞。”女孩将伞顺利地交到了景澄的手中,然后,笨手笨脚地替景澄围上了她的围巾。   一股暖流顿时在景澄的心间缓缓流淌,围巾上还残留着女孩身上的温度和清新的体香。缕缕香气,在风的吹拂下,轻飘飘地吹到他的鼻间,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着,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感觉。   此刻,他好似忘记了所有的不快,忘记了被寒冷包裹的身体。他只感觉到有阵阵暖意正把他包围,而世界,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黑暗无际。这几个小时以来,他所坚持的黑暗不过是他悲伤和气恼的繁衍物。   景澄偏过头去,被雨水浇灌得无比清明的眼眸,彼时,变得湿漉漉,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。   有雪白的小颗粒飘到了他的黑色外套上,转瞬即化,景澄细细地看了几遍,原来下起了雨夹雪。   女孩也发现了,她甜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回响:“下雪了,下雪了!”看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。   女孩似乎很熟悉那一块,两人走了一段路,女孩便为景澄找到了一家比较便宜的旅馆,并且替他付了押金。   “今晚你就在这儿好好住下吧,我先走了,押金余下来的钱给你留作车费,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……”女孩掏出了钱包,递给他二十元钱,“再给你二十,可以先买杯奶茶,喝了会暖和一些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景澄没有立即接过钱。   “我啊,还有呢。”女孩笑靥如花,“你就拿着吧。”女孩把钱塞到了景澄的手里。   “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,还有你的联系方式。”女孩临走时,景澄问。   “不用啦,你想还我的钱,是吗?”女孩挑起了眉头,“如果我们有缘还能相见的话,那么,我一定会向你索要钱的。”说完,女孩大步离开了。   景澄收下了女孩的的好意,心里充满了感激。目送着她离开,直到那抹穿着小碎花棉服的背影消失在他的眼中。   这个女孩,从此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,这一记就是记了八年。   第二十六章   八年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当景澄再次看到女孩,便是他跟高飞坐在车里时,看到一女生奔跑又突然停止的画面。   第一眼,景澄并不能辨别出他眼中的女生就是当年的女孩,不过,因着神情之间有着几分相似,让他瞬间有了几分亲切感,另外,还夹杂着一丝震惊。   景澄原以为,他跟那个女孩还会相见,然而,在八年之间,他们却再没有遇到过。她的围巾,她借给他的钱,还有她那份暖暖的心意,他都无法还。   八年前,在景澄的心情好了不少的时候,他为了想再见到那个女孩,还特意去护城河附近逛了好几圈。第一次没有遇到,第两次仍没有遇到,第三次仍没有遇到……一次次失望而归,渐渐,景澄就淡灭了去那儿的念头。只是,女孩仍旧是他心底那一抹无法抹去的身影。他还是希望有一天,他们可以再次遇见。   奈何缘分太浅,八年的时光里,他们始终没有任何交集。   直到八年后,时光的河流没过他们的脚踝,他们终究没被无尽的洪荒所冲散。   为了确定车子前面的女生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女孩,景澄迅速地回想那个女孩的面庞,再对照匆匆忙忙捡拾起简历表的女生,两个人的面庞一处一处有了重叠。彼时,景澄心中有了八九分的肯定,这个女生就是当年那个女孩。   终于,八年的时间让景澄等来了她。   “我的故事讲完了。”景澄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,脸上还挂着没有散去的浅浅笑容。   “我记起来了。”在景澄细致的讲述中,唐婧终于忆起了当年的一切。那时候,她不过才上初中,由于时间比较久远,所以,她早已忘记了她曾经给过一个男孩温暖。   唐婧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没有认出景澄来,那个时候,他落魄至极,浑身都湿透了,头发湿湿地搭在额头上,脸上布满了雨水,他的外表变得很抽象。即便他很帅,也被雨水给糟蹋了。如今,她再次见到景澄,他已完全变了模样,再不是当年那个忧伤落魄的少年,他浑身上下透出的自信和气质,在一般人身上是找寻不到的,他的穿着也比当年成熟多了。   在唐婧深深地想了好几遍当年那个少年的容貌时,才敢相信,站在她面前格外英俊并且有威严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她遇到的少年。   “因为我帮助过你,所以,领班那事你就帮我了?”唐婧赫然醒悟般地问。   “是。”景澄不紧不慢地应。   “原来如此。”唐婧心中的疑惑渐渐被解开,她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,但是,还有一个疑惑她得问,“后来,我来到了这儿,你不知情吗?”   “自从你离开如意酒店后,我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上班了。”景澄如实说,“你在如意酒店时,我曾问过你们的培训老师,他跟我说,你的表现很不错,在各个方面也很积极。那时我就想,你定能胜任客房部领班一职。当杨姗告诉我你已经被辞掉的时候,我替你感到惋惜。要知道刚毕业的大学生想找一份好工作并不容易。后来,我从杨姗口中得知,是她让你丢了工作,听她说,你在说话方面有些欠缺惹怒了她,所以,她就拿出她楚楚动人的杀手锏,让孟庆炒了你。具体的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纠葛,但是,你丢了工作是事实。万事开头难,你的开头就那样被毁了。”   “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好的一个机会,却被我弄丢了,我知道,我在说话方面确实有待改进。”唐婧坦言道。   “关于说话方面,你可以慢慢改的。至于,你想不明白在我们酒店怎么就是一个小小职员,你想想看,如果我知道你进了我的酒店,然后直接让你进入管理层,那以后别人还会服从我的安排吗?别人会怎么看我?再说,我不是那样的人……”   唐婧打断了他的话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就是不明白前后我职位的落差怎么会那么大,以为是你在捣鬼,听你这么说,我明白了,是我误会你了。”   冰释前嫌后,唐婧心里舒服多了。原来,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恶。反而,他没有做错一点事,还帮了她。   不管后来她怎么在小饭馆之间辗转的,她都很感谢景澄给了一次让她当领班的机会。这样她才可以在一个管理层上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,同时,她也有了不少的收获,关于怎么管理自己的下属,关于怎么跟自己的上司打交道等等一系列的收获。   “陪我一起去吃饭。”景澄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,随后抄起他的外套。   “可是,我吃了啊。”唐婧说。   “我想,你一定没吃饱吧?也没吃痛快,是吧?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景澄一把揽过唐婧的肩,挑起眉对她说。   “什么哥哥啊?”唐婧故意瞪了他一眼。   “当年你不就是这样叫我的吗,现在想抵赖了吗?”景澄笑着说,之前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,变得平易近人起来,“想抵赖也不行,我可是记住了。”   “哎,叫你哥不是便宜你了?”唐婧拿开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。   “怎么便宜我了?我本来就比你大,你叫我不吃亏的,你成了我妹妹后,哥哥我以后会给买你好吃的、好玩的,绝不会亏待你的,有谁欺负你,你也尽管跟我说。”景澄拍着胸脯说。   “你把我当小孩子?我现在都二十多了,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的。”唐婧莞尔。   “那你当时怎么就敢把你的围巾和你的钱给一个陌生人?你不知道大街上乞讨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子,你就不怕你是把钱给了一个骗子吗?”   “不会,我从你眼中看不出来你是个骗子。”唐婧肯定地说。   “谁是骗子会写到他的眼里吗?幸好你遇到的是我,幸好你的钱不多。”景澄禁不住笑了起来。   “你还说呢,当时我好像是……”唐婧想了下说,“付了押金一百,又给了你二十还是三十的,你知道我钱包里还有多少钱吗?”   “你肯定不会把所有的钱都给我,你的钱包里,最起码还有五六百吧。”   “我不过就是名初中生,哪里来得那么多钱。我记得很清楚的是,当时我钱包里就剩下三十块钱,而那三十块钱就成了我两个周的生活费,你说三十块钱可以撑两个周吗?”   “当然不能。”景澄不可思议地看着唐婧,那时上学,他所结识的一些人都是家里有钱的,孩子的生活费自然不少,他没想到唐婧两周的生活费就那么点,并且还把其中的大部分都用到他身上了。他宠溺般地望着她,觉得她真是傻,傻得让人想去疼惜。   “你知道后来怎么着的吧,我偷了别人的钱充当我的生活费了。”唐婧洋洋得意地说,笑得比较夸张。   “你当了回小偷?”景澄更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。   “哈哈……”唐婧大笑起来,笑声爽朗,等笑声渐渐小了下来,她才一本正经地说,“你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啊,骗你的,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。”   “那后来你向你同学借钱的,还是向你爸妈求助的?”   “你猜。”唐婧笑容满面地说。   “坏丫头,快说。”   不知不觉,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被拉近了。   第二十七章   心中没了积压的困扰后,唐婧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。她也总结了一条,有些事你闷着不说,不仅伤自己的身体,还会不断地积累你心中的怨气,一旦你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出来,那种畅快就好比在你万分口渴的时候,有人给你递了一瓶矿泉水,畅快无比。   唐婧工作时,偶尔会碰着景澄,两人再不如从前,一个是余光时时看向她所在的方位,一个是连余光都懒得看他。现在的他们,看着彼此的目光□裸,毫不掩饰,仿佛互相看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人。   这天下班后,景澄出其不意地找了唐婧,并且主动提出来要送她回去。   唐婧不禁故意讽刺:“哟,我们的大忙人也有闲的时候。”   “那你这位小忙人能否跟我这个大忙人一道坐车走呢?”景澄戏谑道。   “切,谁是小忙人,我是大大忙人。你来的真巧,我的活儿都做完了。”唐婧说完先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,然后跟景澄一道出去。   坐到车上,景澄打开音乐播放器,低缓的曲调顿时在车内缓缓流淌,听了让人甚是舒心。唐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,微微扭过头,看向窗外,窗外的绿色填满她的视线。   车子行至一红绿灯处,唐婧的眼中跳出一抹熟悉的身影,她摇下车窗,看清了那个人,正是她的好友周蕾蕾,周蕾蕾旁边的男人将头探出窗外,正跟交警说着什么。   唐婧立马给周蕾蕾拨电话,但是那边没有一点动静,只传来“嘟嘟”的枯燥声响。   景澄循着唐婧的目光看向窗外,问道:“你的朋友?”   “是啊,我的电话也不接,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,难道是闯了红灯。”唐婧皱眉说。   “不会是闯红灯这么简单。”景澄看到车内的男人跟交警还做着正面的交锋,严肃地吩咐高飞,“小高,过了绿灯你把车靠边停下,下去看看怎么回事,务必要摆平。”   “好的,景总。”高飞顺从地应。   “蕾蕾,蕾蕾,周蕾蕾……”趁高飞还没启动车子,唐婧合起双手放在嘴上,当成喇叭,朝着窗外大声喊道。   大约十秒钟的样子,周蕾蕾才回过神来,一脸的心不在焉,眼睛中透着茫然,目光逡巡了好几圈旁边的汽车,才发现了唐婧。   “婧婧,是你!”周蕾蕾的眼中飞出几缕神采。   “你先在这儿等着,我待会儿就过来找你。”车子发动了,唐婧探出头去,急忙说道。   高飞下车的时候,唐婧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车门,跟随他一起下去。   “唐婧!”景澄立刻下了车,在她身后喊道。   “我还以为你会像化石一样坐在车里不下来了呢。”唐婧快步疾走着。   “我有这么死板吗?”   “岂是死板啊,就是一个老古董。”   “老古董好啊,价值连城!”景澄打趣道。   “我就说着玩的,你当真自己是块宝。”唐婧故意瞥了他一眼。   “难道我不是块宝吗?”景澄索性厚着脸皮问。   “臭美吧你。”   唐婧边说边将视线落在前方,看到了站在车外的周蕾蕾,她大步走上前,一把握住了周蕾蕾的双手:“蕾蕾,怎么回事?”   “车子没牌照,要被扣押。”周蕾蕾苦着脸说。   唐婧一眼就看到了跟交警说话的男人,问周蕾蕾:“你遇到的男人就是他?”   “嗯,他叫卢旭。”周蕾蕾点了点头。   卢旭长着一副圆脸,看起来极为憨厚老实。唐婧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,略为不解地问:“车子怎么没牌照呢?”   “牌照正弄着,还没拿到呢。”周蕾蕾一脸焦急地看着唐婧,“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,现在警方要扣押他的车,你说怎么办?”   “看你着急的,你们在一起了,是吧?”   “嗯。”周蕾蕾的脸顿时红了。   “那个男人是谁?”周蕾蕾放开了唐婧的手,指着正在跟交警交谈的景澄。   “他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。”   “你……他……”周蕾蕾脸上有了诡异的笑容。   “你别瞎想啦,我跟他就是纯粹的上下属关系,另外,现在还是朋友了。”   “纯粹的上下属关系,朋友关系,好你个丫头,说得多冠冕堂皇。”   “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呀,就是那样的。”唐婧正经地说。   “瞧你认真的,跟你开玩笑呢。”   说话间,景澄和高飞已经走到了她们俩身旁,他看向周蕾蕾:“你好,我叫景澄。这位是高飞。”   “你好,我叫周蕾蕾,唐婧的大学同学兼好朋友。”周蕾蕾微笑着说,接着转过头,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卢旭,他长长地舒了口气,对她说:“没事了,车不需要被扣押了。”   卢旭忙不迭地给景澄递过去一支烟,顺便也给高飞递过去一支,客气地跟景澄说:“多谢了。”   “不客气。”景澄礼貌地回答。   “你认识那个交警?”卢旭问。   “不是,是交警认识我们景总。”高飞掏出打火机,凑到了景澄面前,景澄摆了摆手,他兀自点了支烟,悠然地抽起来。   “噢。”卢旭尴尬地应。   周蕾蕾看了眼卢旭,继而附在唐婧的耳边,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消息,这消息在唐婧的心中激起千层浪花。   跟周蕾蕾分开后,景澄顺利地将唐婧送到了目的地。   在唐婧下车的那一刻,景澄跟她说:“关于如何策划有利于我们公司跟别的公司竞争的方案,你就别再做了。平时呢,你多看看相关的资料,并且要善于分析和总结。还有,你提出来的要进行人性化的管理,我会在方案中加上这一条提交董事会,如果通过的话,这一管理便可实行。”   “好的,知道了。”末了,唐婧添了句,“你还不算太固执。”   “我又不是金牛座的。”   这天上班休息时,有几个同事正围在一起七嘴八舌。   唐婧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她们身旁,听到了这样的话:“听说,我们公司要进行大整顿了。”   唐婧本不想多嘴,但是忍不住问了句:“什么大整顿啊?”   “要知道直接去问景总不就得了。”她们一群人凑在一起的脑袋顿时分散开,同事甲斜看了唐婧一眼,说道。   从前几天景澄跟她说的会在方案中加上人性化的管理,再加上今天从别人口中说的,唐婧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她的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,她辛劳的方案总算没有白费。   唐婧看着他们纷纷离去的背影,嘴角浮出一丝笑意。   第二十八章   自从景丽酒店的董事会将公司要进行大整顿提上日程后,大多数人都提心吊胆着,不知道自己的收成如何,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着怎样的转折。   公司里不断传来某某某被辞了,某某某晋升了的讯息,很多人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工作着,唐婧却是个例外。   在唐婧看来,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职员,在公司里处于最低等的位置,被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至于晋升,她却从没考虑过。   所以,当她接到上面的通知,被晋升为客房部的领班时,她惊讶极了。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,应该是通知上的名字打错了,或者是上面的领导犯糊涂了。可是,她忽然想到了景澄,难道是他?   为了不耽误景澄的工作,她给景澄发了信息,约好他下班后见面。   景澄把唐婧带到了他们酒店最高档的一个包厢里,悠然地靠在椅背上,等着唐婧先说话。   “我工作的事,是你帮忙的吗?”唐婧开门见山道。   景澄仍旧一副闲适状,煞有介事地看着她,数秒后,他淡淡地说了句:“如果我要帮你,你不会是客房部的领班,而是经理。”他凝视着她,眼中透出一丝笑意。   “难道不是你出的主意?”唐婧将信将疑。   “这个主意挺不错的,可是我不会去做。”   “那我怎么能晋升的,太奇怪了。”唐婧自言自语。   “客房部的经理余威很看好你,正好那儿的领班为了生孩子把工作给辞了,领班这个职位就空缺了。他调查过你在如意酒店的工作情况,认为你是接管领班的不二人选。”景澄慢条斯理地说道。   “原来如此。”唐婧想起了这个叫余威的经理,看来上次她处理的那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   “为了庆祝你的晋升,来,我敬你一杯。”景澄举起酒杯。   两人互相碰杯,包厢里传来清脆的碰杯声。   偌大的包厢里,就他们俩,显得空空荡荡。屋子里弥漫香槟的醇美香气。   他们面对面坐着,显得颇为形单影只,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,吃完饭,景澄坐到了唐婧的身旁。   “哎哎,谁让你坐在这儿的。”唐婧故意说道。   “还不是你。”景澄微微挑眉。   “我才没有。”唐婧瞪了他一眼。   景澄边颇有兴致地看着她,边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手中的杯子:“这香槟的味道怎么样?”   “很不错,你不是说这是82年的法国陈酿吗。”   “有一种吸引力,比这陈酿的味道更加吸引人。”景澄宠溺般地望着唐婧,低沉而好听的声音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,“就是你。”   “你喝醉了吧?”唐婧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说,“你最好离我远一点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我是会刺人的刺猬,所以,你要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。”   “即使你是刺猬,我也想离你近一点。”景澄的神情看起来格外认真,没有丝毫调侃之意。   “那刺伤了你,可别来找我,后果自负。”   “嗯。”景澄的脸渐渐在唐婧眼中放大,下一秒,他的唇便贴上了她柔软的嘴唇。   唐婧想用力地推开他,奈何他却紧紧地圈住她,把她拥在怀里。   他在她的唇上落下细密的吻,气息温热,带着些许的酒气。他一只手覆在她纤细的腰间,另一只手轻抚着她如丝绸般柔软的头发,温柔至极。   他含住了她那小巧的舌,动作略显生硬,在她嘴唇里进行温柔的唇舌运动,两人的唇愈加滚烫。他一点点夺去她的呼吸,两人的呼吸渐渐融为一体。酒的醇香在彼此的唇齿间轻盈地漂移。   唐婧气得咬住了他的舌,但是,景澄非但没有将舌缩回去,反而更加深地探进她的嘴唇里。抚摸着她头发的手逐渐掠过她的耳朵、脸颊,一遍遍温柔地抚摸着。   “做我的女朋友,好吗?”景澄抽回了自己的舌,深情地望着她。   唐婧一愣,平时的伶牙俐齿在此时失效了,她做了回沉默的代言人。   数秒过后,景澄仍旧没有等来回应,他轻轻地在她的唇上落下灼热的一吻。   “真是甜蜜大放送啊,让我大饱眼福了!”一个清脆的声音猛地传入他们俩的耳中。   景澄和唐婧俱是一惊,怔怔地看着面前打扮入时的女人,不发一言。   “姗姗,你来这儿干吗?”景澄很快恢复了镇定状,严肃地问。   “景澄,你别干了坏事,还在我面前假正经的。”杨姗脱下外套,放在了一旁,接着,拿过一个空酒杯,斟上了大半杯的香槟,兀自喝起来,看着景澄,“我来找你的,你说巧不巧,正好可以看免费的吻戏。”   杨姗的话不由得让唐婧的脸红得像晚霞,她真恨不得那一刻自己能变成小小的拇指姑娘。她没有勇气去看景澄,好似他是灼人的烙铁,她一旦靠近,便会被灼得体无完肤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景澄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。   “难道我说得有错吗?景澄哥,你还不快快向人家表白。”杨姗并不惧他,朝他使过去一个眼神。   景澄用足以冻死一百头大象的眼神看着她,杨姗视若无睹,继续道:“表白了?两人确定关系了?我要恭喜了?”   “你能不能不这么顽皮,改改你的小性子。”景澄无奈道。   “哈哈……”杨姗放下酒杯,笑了起来,“你也有害羞的时候,脸也会红啊,真是太难得了,不拍下来实在是可惜了。”说罢,她试图从手袋里掏出相机。   “姗姗!”景澄厉声道。   “逗你呢,看你这表情,可以去参加冰雕展了。”杨姗呵呵笑着,继而,看向他们俩,故作一脸愧疚状,“我好像一不小心打扰了你们的好戏,真是惭愧。”   “姗姗,你喝完没?喝完你现在可以走了,我看你年龄不大,倒快向更年期迈进了。”景澄冷言道。   “你不就是嫌我啰唆,我现在走总行了吧。”杨姗指了指酒杯,“这香槟不错。”   景澄想到什么似的,冷峻的面庞变得柔和,问: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现在说,你觉得是时候吗?”杨姗笑意不明地看着景澄,披上外套后,吹了声口哨,“那事没有你刚才做的事重要,有空再跟你说。你们继续。”   “对了,你们在一起我不反对。不过,要做好保护措施,景澄哥,你对人家可得温柔点儿。”杨姗临走时诡异地笑道。   作为旁观者的唐婧,此时的她,脸上红彤彤的。这事来得太过突然,弄得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。   她看向景澄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,一脸尴尬,她拿上自己的手袋,埋着头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   “等等。”景澄立刻握住了她的手,定定地望着她,“刚才姗姗的话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   “怎么……怎么会。”唐婧讪讪地说,抽回了手。   “我刚才的问题你现在可以不回答,等你考虑好再告诉我。”景澄温柔地说。   唐婧低着头,拽紧了手袋,好似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。许久,她打破了包厢里的静谧:“我们,不可能的。”   第二十九章   唐婧为自己曾经在如意酒店做过领班一职感到高兴,如若不是她先前在那样的职位上待过,现在她也不能顺利地接手,并且做得如鱼得水。   为了避免别人说她的闲话,为了更好地跟他人相处,唐婧处处与人为善,在工作上,常常亲力而为,做事有条不紊。如此,她的耳边少了别人的闲言碎语。   然而,今天在客房部过道的尽头唐婧听到了这样的对话。   “她做得不错,你怎么那样说她呢?”   “别把别人想的太美好,工作中没有永远的朋友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”   “那我们的相处也只是利益关系?”   “我们不是啦,你记得青城日报上的那张照片吗,就是有一天,我拿给你看的,景总抱着一女人的。”   “当然记得,怎么了?”   “你看唐婧一个服务员,一下子就升为领班了。”   听到这儿,唐婧不禁暗笑,原来别人的心理都大同小异。   她们的话题仍旧在进行中。   “还不是余总看好她。”   “是余总看好她,还是景总看好她,就不一定了。”   提到景总,唐婧的心忽地一紧,下面她们说了些什么,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。   这几天她还担心自己会遇到景澄,该怎么面对他。然而,在她忙碌的生活里,他再没有出现过。他跟她说过的话好像是玩笑话,随风而逝了。   他在忙些什么呢?为什么没有遇见他?唐婧的脑中不期然地冒出这两个问题,随即,又被她迅疾地抹去。   唐婧如同往常一样,下了班步行去往公交车站。她路过一家大型超市,想来家里的洗发水和沐浴乳已经用得差不多了,便走了进去。   沐浴用品还在二楼,唐婧只好乘电梯上去。   走过一排又一排购物架,唐婧终于找到卖洗发水的地方,正在她为要买飘柔还买海飞丝发愁的时候,一辆购物车从她身旁擦过,撞得她的腰微微发疼。   唐婧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到罪魁祸首的身上,他的声音已经穿过嘈杂的人声清楚地传到她的耳畔,那轻轻的“对不起”,让她毫不犹豫地辨别出了此人是谁。   四目相对,果然是他!   短暂错愕,怎么是他?   唐婧淡然地递给他一个笑容,又继续挑选洗发水,可她的手却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。由于洗发水摆得满满当当,她想挑里面一瓶时,外面的瓶子没拿稳,“啪嗒”一声重重坠落。更为糟糕的是,她躲闪不及,洗发水瓶跟她的鞋面来了次亲密接触,她不由得“哎哟”了声,眉头微微蹙起。   章辛迅速地走到了她的身边,急切地询问:“怎么样?”   “没事。”幸好她穿的是高跟鞋,鞋面还算结实,幸好洗发水摆放的位置不是很高,自由落体时的重力不算太大。所以,瞬间疼痛后,她的脚基本无碍。   两人几乎同时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洗发水,章辛看了看绿色瓶装的飘柔:“以前你不是都用海飞丝的吗?”   “那以前你还是我的呢。”唐婧略带嘲讽般地说,转而,她利落地捡起飘柔,放回原处。   “……”顿时,章辛哑口无言。  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着,为了能跟唐婧并排走,章辛越过“重重阻碍”奔赴到了她的身旁。   唐婧稍稍扭头看了他一眼,旋即,加快了脚步。   “干吗躲着我?”章辛追上去。   “我只是想早一点回家。”唐婧轻描淡写地回答。   “那我们总可以说说话吧。”   “你要跟我说什么?”唐婧步履匆忙,头也不回地说。   章辛沉吟片刻,低低地问了句:“最近,你过得还好吗?”   在唐婧听来,这句话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飘到了她的耳畔,她的心微微一颤。彼时她深深地明白了,即便曾经再怎么熟络的两个人,一旦分开后,两颗心便如同隔着千山万水。   “很好。”唐婧自顾自地走着。   “那他……对你还好吗?”章辛推着购物车的手渐渐握紧。   “……好。”他的误会,她不想去解释。   “祝福你们。”章辛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。   “怎么,看到我和他幸福地在一起,你不开心了?”唐婧终于转过头来看他,嘴角微微扬起。   “没有,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。”   “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。”   “是我的真心话。”   “呵呵,不重要了。”唐婧面无表情地说,接着,她兀自笑了笑,“你怎么不说,你的幸福就是把我从别人手中抢回来?”   “这……”显然,唐婧的问题是章辛没有想到的,他颇为愕然地看着她。   “开玩笑的。”看着章辛不知所措的样子,唐婧故作轻松地说道。可是,不知道为什么,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暗暗涌动。她摆弄着手中的洗发水,看似随意地说,“谅你也没那个胆量。”   结账的时候,章辛执意要给唐婧付钱,却被唐婧断然拒绝了:“才几十块钱,我自己付。要是上百的话,你帮我付,我不介意。”   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章辛的心头沁出丝丝感伤。   忽然之间,唐婧想到了从前,那个经常要帮她付款的章辛,那个她经常故意买东西不超过一百不让章辛付款的日子。如今,那些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了。   皓月当空的夜晚,唐婧坐在床头,看着小台灯映照下的照片愣神。   照片上章辛揽着她的肩,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,笑容爬上各自的脸庞。瞬间,她好似回到了从前,那个有他陪伴的从前。   记得他说:从这一刻起,我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;你心里有什么苦,都要跟我说,我们一起分担;我不敢承诺你未来,但我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……   这些话,曾经仿若被凝固在了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时空里,现今,全然复苏了。   阵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唐婧的思绪,她霍然从过往里抽回来,拿起手机,竟然是景澄的。   他打电话给她干吗呢?揣着一份疑惑唐婧接了电话。   “但愿没有打扰到你休息。”景澄的第一句话,如此客套。   “没有。”唐婧微微闭上眼睛,等着他要说的重点。   “听说你上岗后表现很不错。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少了那份淡漠,比较温和。   “谢谢,我尽本职而已。”唐婧简洁回答。   “这几天没有遇见我,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?”口吻里带着点玩味。   “才没有。”唐婧矢口否认。   “回答得能不能有点创意?”她的回答,在他预料之中,他的声音里不由得夹杂了几许笑意。   “如果我说有呢?”唐婧索性放大胆子说。   “那我可不可以认为,你爱上我了?”   “你真够自作多情的。”   “真是可惜,这样的感情我只能用在你一个人身上。”景澄颇为惋惜地说。   一个人若是真正爱另一个人,会好几天都不跟他联系吗?自从那天景澄告白后,他好似人间蒸发了。唐婧没有见到他,亦没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。   “别跟我说这样的话,我不会为之动心的。”唐婧说。   “没关系,时间会证明一切的。”听似轻轻松松的口吻。   “这几天……你去哪儿了?”唐婧终于还是问了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话筒里传来景澄轻快的声音:“这几天,我去别的酒店深入调查了一番,说是调查还不如说是吃饭喝酒,都是一些让人头疼的饭局,不过,我已经习惯了。还有……一点私事吧。”   “噢。”饭局多,私事多,就是他不联系她的理由吗?唐婧不明白自己怎么跟他计较这个了。   “明天我回去。”景澄顿了顿说,“有欢迎仪式吗?”   “还欢迎?看不到你才好呢。”唐婧一只手不自觉地玩弄着被角。   “希望这不是你的真心话。”景澄的语气认真起来,接着,话题转到了正事上,“过几天,也就是这个礼拜六,是杨姗的生日。她让我转告你,让你去,别带礼物。”   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唐婧低低应道。   “就这事,她让你务必要去,具体在哪儿举办,到时她会通知你的,你的联系方式我已经留给她了,不介意吧?”   “嗯。”既然他都做了,又何必再问她。   “那你早点休息。”景澄的声音里带着点倦意。   “好的,你也是。”   末了,彼此说了“晚安”。   似有一股暖暖的情愫融进了浓浓的夜色里。   第三十章   床边的小台灯熄灭了,小小的卧室顿时被黑暗笼罩,好在,窗外透进来几缕柔和的月光。   唐婧翻来覆去睡不着,她的脑中呈现出前几日拒绝景澄的画面。   “我们怎么不可能了?”景澄问她。   “很多原因。”唐婧的心池被搅乱了。   “可以说来听听吗?”   “……你不是我要的那种男人。”唐婧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理由算不算扯淡,但是她笃定,景澄听了,一定会退缩。他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。   景澄淡定地看着她:“我哪一点不符合你的要求?”   这一问着实把唐婧问住了,是啊,他要钱有钱,要相貌有相貌,房车自然也是有的,那么,哪一点是她所排斥的呢?她不知道。   “我觉得我们做朋友挺好的,为什么非得做男女朋友呢?”唐婧答非所问。   “我觉得我们做男女朋友挺好的,为什么非得做朋友呢?”景澄套用她的句式,俊眉微微上挑。   “……”瞬间,唐婧语塞。   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,我不会勉强你的。”   那晚,在景澄送她回去的路上,两人的话前所未有的少。   唐婧坐在他的旁边,显得格外不自在,她的脑中一直盘旋着爱情这样一个问题。   有多久没有好好地想这个问题了,大约和章辛分手后,她就没有期许短时间内能够遇见谁,并且和那人一拍即合。   所谓的爱情,岂是顾盼之间流转的一见钟情。在她看来,应当是静水深流般的日久深情。   虽说她跟章辛认识不久便开始交往,但他们还是先做了一段时间的朋友,而且在那段时间里,他们相处得极为融洽,彼此也有了不少的了解。   那么,她了解景澄吗?   他那般变化莫测,她自是看不通透,她不敢踏进他的世界。   因为她知道,踏进一个人的世界容易,可一旦对那人动了真情,想走出他的世界,便要承受精神上的苦痛。   这样的苦痛,她不想轻易地去尝第二遍。   回家的那段路,唐婧忽然觉得很长,好似没有尽头。   当她醒来时,才赫然发觉,自己已小憩了片刻。而她的头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倚靠在了景澄的肩头,他们的身体依偎在一起。如此亲密的动作,顿时让她不知所措。   唐婧移开身体,脸上掠过一丝尴尬,理了理耳朵旁边的头发,轻声对他说:“谢谢。”   “我可以理解为,你谢谢我提供给你的免费靠枕吗?”景澄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你这么想,我无话可说。”她说得镇定,脸上却泛起薄薄的红晕。   临走前他的那句话仿佛长了脚,偷偷地溜进她的心里,在她的心上漾开一圈涟漪。   “我们之间,一切皆有可能。”景澄掷地有声地说。   后知后觉,想起这句话,唐婧才不由得发笑,景澄那句话无意中竟为李宁运动品牌打了回广告。   虽然唐婧跟杨姗之间并不怎么熟络,但是人家已经邀请了她去参加生日会,她自然不好意思空手去。然而,她该送杨姗什么生日礼物好呢?唐婧有些犯难。   唐婧询问了身边的一些女性朋友,最终拿定了主意,去礼品店为杨姗准备了一份礼物。   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,杨姗把生日会的地点定在了景丽酒店。那天,她包下了一个豪华大包间,里面集吃饭、喝酒、K歌为一体。   好在杨姗把生日会定在了晚上,不过,下班后留给唐婧换衣服的时间并不充裕。她匆匆忙忙地换完衣服就赶去先前说好的包间。   唐婧走到电梯口,伸出手去按电梯,不想旁边伸过来一修长的手,两人的指尖瞬间接触。她猛然抬头,眼睛微微睁大。有片刻的怔忪,她的手仍停留在按键上。   此刻,唐婧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景澄指尖传递过来的丝丝温度,像春日和煦的阳光,不灼热却温暖。这样的温暖,蔓延至她的心底,为此,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。随即,她触电般地缩回了自己的手,电梯的按钮交给了他去掌控。   走进电梯,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避开景澄,还是下意识的反应,唐婧离景澄远远地站着。她看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,心竟然怦怦跳着。   电梯光洁锃亮的表面清楚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,景澄微微侧着脸,目光在唐婧的脸上定格,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。   是唐婧的错觉吗?她感到他正一步步地靠近她,她的耳根很不给面子地渐渐发红发烫。   当唐婧愕然发觉他的靠近不是幻象的时候,猛地转过头,用受惊吓般神情看着他:“你想干吗?”   “这个。”景澄从她的衣服后面拿开一线头,“这个带到宴会上恐怕不太好吧。”嘴角微微勾起。   唐婧颇为尴尬地看着他,那一刻,她甚感电梯里的空间极小,令她燥热不安。   随着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门开了,唐婧从没觉得这个声音竟然如此好听。走出电梯的瞬间,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解脱了。而那些滚烫得令她脸红心跳的情愫似乎被关进了身后的电梯里。   唐婧和景澄一同走近包间的时候,里面已是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。她稍稍扫了一圈在座的人,都是些陌生的面孔。   今晚的主角——杨姗,自是盛装出席,妆容精致,穿着时尚而另类。她看到了唐婧和景澄,忙去招呼,并将他们俩给在座的做了简单的介绍。   景澄的出现,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躁动,那些纷纷投向他的目光,分外炽烈。   杨姗看着那群看到帅哥眼睛就发光的女朋友们,洪亮的嗓门打断了她们的躁动:“别一个个像只馋猫似的,你们没见过男人啊。”   “谁没见过男人,可这样的就少了。”有人说。   “是啊,你怎么还藏了个这么帅的表哥啊?”有人应和。   “你们一个个花痴。”杨姗用右手食指指向正议论着的。   “你得给我留着。”有人小声地附在杨姗耳边说。   “姗姗,给我留着啊。”又有人跟杨姗说。   “走开走开。”杨姗小声地赶她们走,“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把我当媒婆啦。”   唐婧看到有人给杨姗送礼物时,想起自己也该把她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了。可是,在她把手袋翻了好几遍后,她才不得不相信,她竟然把礼物落在了休息室。   景澄坐在她的身侧,望着她略微惊惶的神色,低沉的声音掠过她的耳畔:“找什么?”   “我忘记拿礼物了。”唐婧想到礼物就在休息室便说,“我放在休息室,忘记拿了,要不我现在去拿。”说完,她站起身要去拿时,景澄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   “晚点去拿吧。”他的手仍旧覆在她的手背上,宽厚而温暖。   “还是现在去拿吧,反正又不远。”唐婧讪讪地抽回了手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。   正当她要起身时,杨姗看向他们这边:“表哥。”千年等一回的一声表哥从她口中蹦了出来。今日的她看起来格外耀眼,大约是寿星的缘故,她站在人前,别有一番气质。   “该你了。”杨姗伸出双手,故意摆出索要状。   “生日快乐,我的大小姐。”景澄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方盒。   “哇……”杨姗眼里眉间的笑容更胜了,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条熠熠发光的项链,“好漂亮,爱死了。”   杨姗立马走到了景澄的身边,给了他一个熊抱。   唐婧觉得自己处于这样的一个环境里,极为尴尬,不知该不该现在就去拿她准备的礼物。生日会的氛围这般浓郁,她现在走,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。索性,她就厚着脸皮乖乖地坐着,一脸堆笑。   “你们说,巧不巧啊。”杨姗看向众人,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散去,“在场还有一个人也送了我这么一条项链。”   “不会吧?”在场的人面面相觑。   “不信你们看。”杨姗背过身从一大堆礼物里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方盒,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和刚才那条一模一样的项链。   “真巧,谁送的呀?”有人问。   “这两个人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,连送人礼物都一样。”杨姗放下了两个相同的盒子,将视线转向景澄那儿,继而,走到唐婧面前,揽过她的肩,“就是唐婧。”   唐婧看到所有人的笑容似乎都凝固了,她怔怔地站了起来,一遍遍地咀嚼杨姗的话。   她的礼物还放在休息室,她的礼物不是项链。这是唐婧能肯定的事实。   杨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?   须臾,唐婧明白了杨姗的意图。她看向景澄,他镇定如常,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。杨姗呢,唐婧亦没有从她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,看来她的心思隐藏得极好。   此刻,唐婧不想为自己做任何的辩驳。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他们俩到底要上演哪出戏。   第三十一章   宴会仍旧在有序地进行着,唐婧认识的在场两个人,似乎都很忙。寿星一刻也不停歇地跟别人说话,她脸上被别人使坏抹上去的蛋糕没有擦干净,残留着一点乳白色的奶油。景澄呢,先前还有几个女的跟他搭讪,但后来,又一个个走开了。如此,剩下他们俩静静地端坐在一旁,仿佛那些热闹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。   景澄将一个果盘放在了唐婧的面前:“这样的你,我倒有点不习惯了。”   “嗯?”唐婧抬起头。   “很拘谨。”景澄用牙签从果盘里挑出一块苹果,“给。”   “谢谢。”唐婧伸手接过。   “姗姗让你过来,不是让你当摆设的。”景澄指指桌上丰盛的菜,“有什么想吃的,就自己夹,别客气。”此时他宛如邻家大哥哥,工作时冷漠的态度全无。   “我可不擅长客气。”唐婧边吃苹果边说。其实,她不是不想吃那些诱人的菜,主要是她已没了那份心思。   她在想,关于那条项链是谁出的主意呢?是想以此拉近她跟景澄的关系?   在杨姗说他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时,唐婧在心底暗暗地想,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是种默契,并且是虚假的。然而,她得承认一点,杨姗正在跟她和睦相处,并且和睦得让她有些不习惯。   “想喝点什么?”景澄拿来一瓶果粒橙,“这个,可以吗?”   “可以,我自己来。”唐婧打算接过去时,景澄却抢先一步,替她斟上了。鲜嫩的果肉在橙汁里微微浮动,在其表面打了几个圈,渐渐下沉。   “谢谢。”唐婧喝上一口,丝丝甜顿时漫溢。   有人开始引吭高歌,瞬间引爆了包间里的氛围。   “有谁想唱的尽管唱,别让沉默埋没自己的唱歌天赋。”一曲毕,杨姗拿着话筒站在前面笑容满面地说。   “好好……”在杨姗的号召下,一群朝气蓬勃的男女纷纷去抢话筒。   不一会儿, 包间里,成了K歌的海洋。   在大家争先恐后去一展歌喉的时候,唐婧和景澄仍然安静地坐在一旁,做着倾听者。   “好像我还没听过你唱歌。”由于别人的歌声比较大,景澄不得不往唐婧那边移了移,靠近她说。   “嗯。”唐婧的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到景澄的脸上,他们坐得如此之近,他英俊的脸,近在咫尺。他琉璃般的眼眸,透明而清亮,从中隐约能看到她的倒影。   “你去唱唱。”景澄提议。   “我不去了。”要是唐婧跟一群熟悉的人在一起,她绝对二话不说拿起话筒就唱。现在她在一堆陌生人里,她倒是怕自己出糗。   “去唱唱,放松一下。”景澄坚持。   唐婧开始被他说得心痒痒的,有了要唱歌的冲动。不过,话筒都有了“归宿”,拿着话筒唱歌的人们,唱得手舞足蹈,自是开心,唐婧也不便过去拿话筒扰了别人的兴致。   景澄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,待别人唱完了闹哄哄的《嘻唰唰》后,想前去为她拿话筒。   这时,杨姗来到了他们身旁,拿来了话筒,笑嘻嘻地递给唐婧:“唐婧,这么安静,可不像你,赶紧的,上去给大家唱一首。”   唐婧笑着接过话筒。   她要唱的曲目是别人点好的,好在,那首歌,她很熟悉。只是,在那般热闹的场合唱,她觉得并不太合适。   别人正等着她开唱,她也不好意思去找一些欢快的歌,只好将就。   “后来,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,可惜你早已远去,消失在人海;后来,终于在眼泪中明白,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……那时候的爱情,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,而又是为什么,人年少时,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……”   耳熟能详的《后来》,唐婧听得最多唱得最少的《后来》,曾经略知其歌词大意,现在让她陡然了悟的《后来》。   莫名地,她越唱越投入。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小了,包间陷入一片沉寂。   唱到动情处,唐婧握着话筒的手不由得收紧,心微微抽动。   三年前,她和章辛的爱情来得那般简单而纯真,不夹杂任何的功利。磕磕碰碰的三年,让她学会了如何去爱,如何去付出。可惜,她曾以为牢不可摧的爱情,就那么,消失了。他们已成年,他们已不再年少,然而,章辛还是伤害了她,他们还是在各自的世界里走失了。   为什么,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?为什么,曾经如胶似膝的他们分开了?   他们,还能回到从前吗?   蓦然,唐婧的心头缠上厚厚的一叠伤感,酸酸的,眼角亦有些涩意。   她在感伤那时候的爱情,还是在感伤那时候的自己?她并不太明了。   唱到最后,那股伤怀迟迟未散。她的耳畔响起了阵阵掌声,想来是她唱得太投入感染了在座的吧。   唐婧稍稍扫了下在座的人们,他们脸上交织着一种复杂的表情,不予言表。   他们是否也跟她一样,因为一首歌,想起一个人或一段感情?   在送唐婧回去的路上,景澄看似随意地说:“你唱得不错。”   “还好,可惜没听到你唱。”最后听的几首歌,欢快至极,唐婧走出包间后的心情自然已经脱离了那份感伤,有的是K歌和听歌后快乐的小情绪。   “这么希望我唱。”景澄勾起唇,“那下次有空,我们俩一起去。”   “就我们俩?”唐婧看向他,撇撇嘴说,“两人去K歌多没劲。”   “两人去好,没人跟你抢话筒。”   “这倒也是。”   彼此静默后,良久,景澄好听的声音响起:“你是不是还没忘记他?”   “你说谁?”唐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尔后,微微扬唇,“你说他啊,那样的人,有什么好记住的。”   “不提他了。”景澄迅速地过滤掉这个话题。在听她唱《后来》时,他认认真真地听完,望着她在灯光投射下柔和秀美的脸,她不时微蹙眉头。他想,大抵只有经历过深刻感情的人,才能体会歌词的深意吧。可惜,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,没有后来,只有现在。所以,他并不能完全领悟词意,却深深地读懂了她的表情。那个瞬间,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定格,成为了一个永恒的画面,烙印在他的脑中。   那一刻,他在意着什么吗?关于她的以前,还是他们的以后?   “另一条项链,是谁买的?”唐婧想弄明白。   “你觉得我会做那么婉约的事吗?”景澄挑眉。   “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做事细心缜密的男人,并且不少。”   “那如果我说,不是我买的,你不会不会失望?”   “怎么会。”唐婧笑了起来,“如果你说是你买的,我会讨厌你的。”   “讨厌我?”   “嗯,你知道当时我什么感觉吗,无地自容啊,明明没送杨姗那条项链,却把那等不明不白的事安在了我身上。”   “那你讨厌姗姗?”   “不会,如果是她做的,就另当别论了。”   “搞性别歧视?”   “……”唐婧禁不住笑了起来,“我哪敢歧视景总您啊。”   “姗姗平时就爱搞怪,你别介意。”景澄开始替杨姗说话。   “她那样做,你心里是不是乐得很?”   “你说呢?”景澄眼中有着暧昧的笑意。   “……”唐婧避开了他热烈的眼神,想到了工作上的事,“这次公司的整改,你采纳了部分我的意见?”   “嗯。”景澄闲适地靠在椅背上,“不正合你意吗?”   “……”唐婧脸上流露一丝复杂的神色。   “怎么了?”景澄明察秋毫道。   “那些被贬职或者被辞掉的人,我总觉得有点……”唐婧没有继续说下去,不可否认,公司进行整顿这一条是她勇敢地提出来的,但是,当她真正看到那些一个个被辞掉的人,她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心酸。在那些人身上,她好像看到了前不久的自己。   那时候的她,收拾文件,默默离开。他们又何尝不是?   “你于心不忍了?”   “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唐婧心里不太好受。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人,以后的生活中要承担怎样的压力。不过,这些问题理应不是她需要去想的,想多了便是庸人自扰,索性,她闭上眼睛,沉入自己的世界。   “职场就是这样,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。”景澄的话在她耳边低低地回旋。   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,她要待多久才能解脱?为了生计,也许会是她一辈子的羁绊。   第三十二章   不消几日,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烽烟四起。   “我要找唐婧,唐婧在哪儿?”休息室外,清晰地传来叫嚣声。   唐婧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,这大概是今日第三个要找她算账的人了。先前已经有两个人找过她了,一男一女,态度都甚为不好,不是对她破口大骂就是想动手。现在又来一个了,她惹不起,还躲不起吗?   该不该出去?她要这样做缩头乌龟吗?   当有人知道公司要进行整顿的方案是唐婧提出来时,那些或被贬职的或被辞职的人将矛头纷纷指向了她。   “你有什么本事啊,有什么资格对公司的管理制度指手画脚的。”门外的声音愈发大了。   唐婧咬了咬牙,去开门,迎面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脸。她抑制住内心的情绪,温和地说:“关于公司人员调遣,我不能做主。那个方案,我是纵观公司全局,从客观方面着手写的。”   “吼,你不写还好,你那一写,你看看,公司里有多少人因为你而遭殃了。”对方说话咄咄逼人。   唐婧跟对方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久,对方仍是一副“不让我重新上岗就不走”的姿态。   碰到讲理的人,唐婧自然是有办法应付,但现在,在她面前的如口香糖般粘人的妇人,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?她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不为自己讨回公道誓不罢休的妇人。   “她不能把你怎样。”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穿透弥漫硝烟的空气,倏地闯了进来。   唐婧稍稍偏过头,看到了穿着一身笔挺西服的景澄,神色冷峻,英气逼人。见到他,她仿佛吃了一颗安心丸,再棘手的事也会有解决的办法,很奇怪的感觉。   “景总……”看到景澄,那人刚刚所表现出来的嚣张气焰顿时隐去,脸上有一丝怯意。   “你们在干吗?把这儿当菜市场了?”景澄言语冰冷,声色俱厉。   “没……没有。”那人赶紧说,“景总,我先去忙了。”   看到妇人远去的身影,唐婧释然地舒了口气,对景澄说:“谢谢。”如果不是他的及时赶到,那位妇人要跟她纠缠到什么时候就说不定了。   “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,你可以告诉你们经理,他会处理的。”景澄脸上的厉色渐渐褪去。   “我不想麻烦别人。”   “那你想耽误工作?”   “……”确实,别人来找唐婧的茬,着实影响了她的工作,她微微颔首道,“知道了。”   “生活上,有什么你不想告诉别人的难处,你可以一个人承担着。但是,工作上不同,一定要有团队意识。”   “嗯。”唐婧点头。   “去工作吧。”景澄转身欲走。   “景总……那……有没有人找你麻烦?”唐婧有些局促地看着他。   “他们敢吗?”景澄的嘴角微勾,流露出一丝迷人的笑。其实,这几日来找他的人并不比来找唐婧的人少。好在,他有他严厉的处理方式。为了公司的美好前程,他岂能为了几个人的小利益而损了公司的大利益,他只有狠下心来对待那些来找他的人。   “怎么不敢,有的人反正被辞了,横竖都是不能在这儿上班了,他们跟你闹,你有什么办法。”   “你在替我操心?”景澄嘴角的笑意更盛了。   “才没有。”该死的多管闲事,唐婧干脆闭紧嘴巴,不再说话。   景澄兀自扬唇,随即,转身离开,跟她擦肩而过。   仍然是那股熟悉而清新的味道,宛如雨后天晴的空气,带着浓郁的青草味,在唐婧的身畔弥漫。   农历八月八号,对于唐婧来说,是个特别的日子。对于周蕾蕾来说,更加是个特别的日子。   这个特别的日子不慌不忙地来了。   记得一个多星期前,当周蕾蕾告诉唐婧,她要结婚的时候,唐婧震惊极了。她哪里会想到,曾经在学校里一直坚守单身的周蕾蕾,那么快就要结婚了。   周蕾蕾告诉唐婧,他们大概认识了四个月,交往了一个多月。周蕾蕾还告诉唐婧,那个男人说爱他,要娶她为妻,她刚开始并没有接受,后来,去过他家后,她知道了他急着要结婚的最大原因,是他家人催得紧,说他年纪不小了,该娶个媳妇进门了。也许她是被那个男人吸引住了,她同意了这门婚事。   “遇见他之前,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,遇见他之后,我知道了。”周蕾蕾笑靥满面地跟唐婧说。   “什么样的?”唐婧问她。   周蕾蕾沉浸在喜悦里,微仰着头:“爱情有着幸福的姿态,而幸福就是遇到对的人。”   唐婧挽上周蕾蕾的胳膊,轻轻靠上她的肩头:“也许吧。”   对的人?有的人哪怕穷尽一生大抵都无法寻到;而有的人,兴许是运气好,兴许是命中注定,轻易地就能找到对的人,在彼此的生命里过完地老天荒。可是,后者又有几个人正在经历的?   唐婧不想将她的所感所悟真真实实地告诉周蕾蕾,她怕自己说的话会让周蕾蕾对爱情怀有一丝担忧和恐惧。她只愿看到周蕾蕾笑逐颜开、无忧无虑的模样。唐婧想,周蕾蕾遇上的那个人,也许就是对的人呢,要不然怎么会被她看上。所以,他们会一直幸福的吧。   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点小心意,唐婧专门去礼品店挑选了一对幸福的新郎新娘玩偶。很俗的礼物,却装满了她对他们俩真心的祝福。   那天,唐婧有生以来第一次当了回伴娘。明明是个开心的日子,为什么她看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周蕾蕾站在卢旭身旁时,心里有点酸酸的呢。   司仪热情地说着致辞,新郎新娘进行一系列的常规仪式,一切都有序地进行着,场面温馨而甜蜜。   唐婧看着闭月羞花般的周蕾蕾,她的脸上流淌着幸福的笑。   作为伴娘,唐婧自是少不了替周蕾蕾挡酒,一桌一桌敬酒时,唐婧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  她打扮得格外艳丽,脸上抹着适宜的浓妆,仍旧是一副如花似玉样。这个人,不就是唐婧上次遇到的如花似玉的女郎?   “蕾蕾,那个人你认识吗?”唐婧凑到周蕾蕾的耳边,轻声问。   周蕾蕾朝那个人看去,摇摇头:“不认识,怎么了?”   “噢,没什么。”唐婧笑着掩饰过去,而她的视线还没从如花似玉的女人身上移开。   敬酒这一环节快要结束的时候,唐婧也快吃不消了,肚子里涨涨的,头昏眼花。   “婧婧,你没事吧?”周蕾蕾看着脸上铺满红晕的唐婧,心疼地问。   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,这点酒算什么。”唐婧笑着说。   “你别再替我挡酒了啊,你喝醉了可没人送你回去。”   “蕾蕾你最好了,肯定会送我回去的,对不对?”唐婧搂住周蕾蕾的肩,眼神有些迷离。   “我看你现在就醉了,今天我是主角,走不开的。”周蕾蕾牵过她的手,“我带你去洗手间洗把脸。”   “噢噢……是啊,你是主角,你是新娘,我怎么犯糊涂了,我自己去吧。”唐婧头脑发沉,也许她真的需要一把冷水,让自己清醒清醒。   她们的大学室友王香蓉和秦芳都来参加周蕾蕾的婚礼了,周蕾蕾叫来了王香蓉,让她陪唐婧一起去洗手间,却被唐婧拒绝了:“我又不是不认识洗手间,香蓉,你别陪我了,去吃你的。”   在唐婧的坚持下,她独自去了洗手间。   相对了婚礼现场,洗手间处安静多了,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。   酒精不停地在唐婧的肚子里作祟,一阵翻江倒海。   镜中的自己,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,眉头紧紧皱着。洗完脸,并没能减轻她肚子里的那份恶心,她终于憋不住了,将喝的东西都吐了出来。   有人递给她几张纸巾,唐婧猛然抬头,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女人。   “谢谢。”唐婧微笑着接过。   “不客气。”如花似玉女人的笑容异常蛊惑人心。   唐婧稍稍缓了缓气,在镜中看着那个女人离开了。她有点不明白,这女人虽是妖媚了点,但心肠倒是不错,为什么那日景澄对她的态度那么冷冰冰。   在洗手间歇息了好一会儿,唐婧方觉得好受了一些。她出了洗手间,往婚礼大厅走去。   婚礼大厅里热闹非凡,隔着厚厚的一堵墙,她亦听得清楚。   她走了一段路,胃又开始叫嚣,她下意识地走到墙边,依墙而立,手轻轻地扶着墙面。想来她方才喝多了酒,难得好友结婚,唐婧算是出卖了一回自己的胃。   稍作休息后,唐婧沿着墙边往前走,走到大厅门口时,脚下一个不稳,趔趄了下,身体往右一偏。幸好后边就是墙,她的手心立刻贴上墙面。站稳后,她低头看去,一道灼人的光跳入她的视线,迫使她微微眯上了眼睛,定睛一看,是一条手链,她弯腰捡起。   手链虽细,但样式繁复而特别,做工精致,上面镶着的钻发出灼目的光。   看来,这条手链定然不便宜。是谁的呢?唐婧想了下,灵光一闪,是她的吗?   可出出进进那么多人,会是她的吗?   进了婚礼大厅,唐婧寻找那个如花似玉的女人,热热闹闹的人群里,却已不见她的身影。   那手链该怎么处理呢?思来想去,唐婧打算走到前面,拿着话筒跟众人说,来个失物认领。   正当唐婧打算去大厅前方时,周蕾蕾走到她的身旁,叫住了她:“婧婧,觉得好些了吗?”   “嗯,好多了。”唐婧边说边取出了那条手链,“蕾蕾,我刚刚捡到的,不知道谁的,要不我去拿话筒问问是谁丢的,一个一个地问太费劲。”   “哎哎,你等等。”周蕾蕾一下子拽住了要走的唐婧,“你别去拿话筒问了,我知道是谁丢的。”   “你知道?”唐婧惊讶转过头问。   “就是你指给我看的那个女人丢的。”周蕾蕾说,“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,卢旭跟我说的,那女人是他家一亲戚,我们本来要问问在座的人有没有谁捡到的,但是她说今天是我跟卢旭结婚的大好日子,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。她决定让我们别找了,会自己去找。我这儿一直忙着,但我空闲下来,逢人就会问下这事。”   “我知道了,那我现在就去找她,省得她着急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唐婧在人群里穿梭,可愣是没有找着那个如花似玉的女人。   对了,她的手机号。几番周折,唐婧终于打听到了她的手机号。   然而,电话却不通。   也罢,明天送给她吧。唐婧走到了窗前,略略舒了口气,看着外面的璀璨霓虹。处于三楼的位置,美景尽收眼底。蓦地,一抹熟悉的身影跳入了她的眼中,那人婀娜多姿,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分外扎眼。不正是如花似玉的女人——韩瑶吗?   唐婧跟周蕾蕾打了声招呼,便立马下楼去。   在唐婧飞驰般的速度下,很快到了楼下,可是,转眼间,却不见韩瑶了。   “哎……”唐婧兀自长长地叹了口气,她这么急急忙忙地跑下来又没有见着要找的人,算是白跑一趟了。   也许是上天不想负了唐婧这一片好心,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,韩瑶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。   唐婧的眼中顿时大放光彩,她想走上前时,忽然,看到了从车里出来的景澄,他替韩瑶拉开了车门,坐上车去。   唐婧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,渐渐松开手中的手链,留下了一大片的空间留作手链“呼吸”,而她的呼吸却好似凝固了,眼中的神采也慢慢隐遁下去。   她像一个僵住的木偶,呆呆地伫立。看着那辆豪华的车,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远去。   第三十三章   天已入秋,客房部进了一批棉织品,唐婧正安排发放。   这时,小芹走到唐婧身边,凑近她耳边:“唐领班,有人找你,在一楼前台处等你。”   “谁?”唐婧边问边继续发放着棉织品。   “他说,你见了就知道了。”   这不废话吗?唐婧索性发完了棉织品,再乘电梯下楼去。   唐婧到了一楼,视线径自落在前台处,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。她心下一愣,他来做什么?   走到他的身后,唐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章辛立即转身,看到了要等的人,眼睛灼亮起来。   “快下班了吗?”章辛问。   “找我有什么事?”唐婧直截了当地问。   章辛朝往前走了两步,背对着唐婧:“ 如果下班后有空,我请你吃顿饭,地点就定在这儿,为你们公司贡献一份薄力。”   “不必了。”唐婧淡然地说,她转身想走,章辛挡到她面前:“吃顿饭而已。”目光里有一点点的乞求。   “你存心来捣乱的是不是?”唐婧感受到了同事们向她投过去的异样目光,不禁小声对他说。她知道,很多同事都在暗地里议论她和景澄,这要是再加上一个章辛,还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看她。   为了避免流言蜚语,唐婧看了看墙壁上的钟,快到下班时间了,便对章辛说:“好吧,我去换下工作服,待会儿见。”   唐婧临走时,突然想到了什么,回过头对章辛说:“找个角落的位置。”   章辛迟疑了会儿,终是说了声“好”。   秋日的霞光填满了窗,在桌上投映下一片片柔和的光。   唐婧坐在章辛的对面,喝着刚刚上的菊花茶。昔日一起共事的同事们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俩,让她有些不自在。   “听说周蕾蕾结婚了,是吗?”章辛先开了口,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。   “是啊,蕾蕾给你发请帖了吧?你怎么没去参加?”   “嗯……”章辛端起茶杯,喝了口才说道,“正好那天有事,就没能去。”   其实,章辛不去是因为怕在那个欢乐幸福的场合遇见唐婧。他们在一起时曾畅想过未来,他穿笔挺正式的西服,她穿美丽飘逸的曳地长裙,携手一起走上婚礼殿堂,走向幸福。奈何,他们还没有等来这一刻,就已经提前告别。他怕幸福的场景会勾起这些幻想过的从前,如若这样,不如不去。   有什么事比参加朋友的婚礼更重要,何况周蕾蕾曾经做了N次他们之间的调和剂。对于章辛刚才的说辞,唐婧自是不相信,但并不捅破,只是含笑望着他。   两人稍稍寒暄了几句,待上菜后,便都陷入沉默。   “咚咚……”传来一阵轻微的叩桌声。   吃饭吃得专心致志的唐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,猛地抬头,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。   他穿着一身银色西服,打着红白斜条纹相间的领带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薄唇微微抿着,面色冷峻。   “景总。”唐婧下意识里称呼景澄。   “那边还有饭局,我先过去,你们慢慢享用,钱我已经付了。”景澄的视线一直落在唐婧身上,走之前才看了章辛一眼,神情依旧淡然。   待景澄走远后,唐婧听到附近有人小声说:“这下有好戏看了。”   唐婧一下一下鼓捣着碗里的饭菜,已没什么食欲。   不知道章辛有没有听到,他仍镇定自若地坐着,过了会儿,看似漫不经心地说:“他饭局挺多的吧,有时间陪你吗?”   “他不是天天有饭局的,所以……”唐婧顺着章辛的话往下说,撒起谎来却有点结巴,“我和他……”   还没等她说完,章辛就打断了她的话:“我明白。”   今天过来找唐婧吃饭,其本意不过是想见见她,他以为见面会是他多日积攒的想念最好的出口,但是现在他并不这么认为了。他看着心不在焉、吃一碗饭似乎能吃到地老天荒的唐婧:“不想吃别勉强自己了。”   唐婧一听他这话,仿佛受到了天大的赏赐,放下了筷子,用勺子舀了几颗冰糖放到菊花茶里。周围虽然比较嘈杂,但冰糖掉进杯里发出的“咚”的声音,她听得异常清楚。   “你慢慢吃。”唐婧递给章辛一个微笑,随即轻轻地摇晃了几下茶杯,看着杯子里一点点溢出的冰糖丝,像一缕缕轻烟融进了水的温柔里。她观察着这过程,以此消磨掉沉默寡言的时光。   跟唐婧一起在景澄的酒店吃饭,自己今天的到来算不算搅局?会不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俩的稳定发展?   章辛低着头,大口大口地扒着饭,想到这些问题,有些微的烦乱。不过,很快,这些问题都从他脑中逃逸出,消失无影。他何必考虑那么多?想太多还不是庸人自扰,索性他什么也不去想了,集中精力解决桌上一大堆没有吃完的菜。   街道上,不眠的霓虹灯覆盖着整座城市,把城市涂抹得多姿多彩。   唐婧看着章辛驾着车驶往远方,直至消失方收回视线。   章辛本是执意要送唐婧回去,可被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。   她靠着路边走,低头看着被路灯拉长的身影。   “滴答滴答……”唐婧突然听到雨水的落地声,她不敢相信地抬头望着天空,果然,有几滴细微的雨珠落在她的脸颊。   唐婧没料到今天会下雨,就没带雨具,幸好不大她就不急不慢地向车站走去。但雨珠渐渐变大,随着风斜斜地扫向她,她赶紧加快了步子。  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公车站台,忙躲到站台的檐下,拂去发梢上、衣服上的雨水,   雨越下越稠密、越下越大,檐下不断滚出一串串如琥珀般的水珠。   要是刚才让章辛送自己回去,现在也不至于在这儿躲雨等迟迟不来的公车啊,唐婧有些郁闷地想。   一辆辆公车从她面前“嗖”的一下驶过,愣是没有她要乘的那辆。   唐婧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,快九点了,而她要乘的那辆的末班车正是九点,她有些着急了,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了九点,却仍没见着她要乘的那辆公交车的影儿。   打的好了,她走到站台最外边等着,可是等了几分钟,很多出租车都已满载,即便有空车她招手了也不停。几次招手招不到车后,唐婧意识到在这儿打的是个错误的选择。   她将手置于头顶,冒着雨,一路小跑着到了路口。她看到了远处驶来一辆空车,忙招手,却不想被别人抢了先,只好继续等待。   不知等了多久,雨水渐渐浸湿了唐婧的衣服,寒意侵袭。她双手环胸,水珠轰轰烈烈地将她包围。   忽然,一辆高档轿车停到了唐婧身旁,车窗缓缓落下,车的主人看着她:“上车。”   唐婧坐到车上,看着身上有些酒味儿的景澄:“谢谢。”   “他怎么没送你回去?”景澄面色有些不悦,语气生硬。   “不想麻烦他。”   “哦?”景澄稍稍偏过头看她,“如果想彻底地跟他撇清关系,就不该跟他吃饭。”声音冷然。   “这是我的事。”   “跟过去纠缠不清,是你的癖好吗?”   “是,这样你开心了吧?”   空气一下凝滞,两人都目视着前方,互不言语。   红绿灯处,景澄醇厚的声音响起:“在你心中,我算什么?”   唐婧的心倏忽一紧,胸口像堵了块巨石,不上不下,好生难受。他吃醋了?她扭头看他,脸色如千年暮雪,仿若隔着几千公里,都能感受到那摄人心骨的寒。  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,可当他如此□裸问她时,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。说什么都可能不小心伤害他,不是吗?她便转移话题:“以后少喝点酒。”   “……”景澄轻笑起来,没有说话。   “嘟嘟……”后面传来一阵车喇叭声,景澄这才恍然,踩下油门,车子快速地往前驶,唐婧的身体不由得往后倾。   “系上安全带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冰冷。   “我和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唐婧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。   他快速地开着车,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:“在你工作的地方跟别的男人吃饭,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吗?”   “我想你误会了。”   “你跟他吃饭,算是勉为其难?”   “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,再说,我和他也是吃顿饭。”唐婧慢条斯理地说,回答完景澄的问题,她才发觉自己好像是去偷情,恰好被他当场抓住。她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无休无止下去,便朝他摆摆手,“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吗?”   景澄低低地“嗯”了声。   那时,当他看到唐婧跟章辛一起吃饭时,吃醋得要命,他的情感路还没见到光明,又闯出她的前男友,无疑多了块绊脚石。   就算他们见面,在哪儿见不好,还偏偏挑景丽酒店。景澄很难不去想这是章辛故意这么做的,并且是专门做给他看的,章辛是要跟他竞争了吧?他们之间好像搭上了无形的擂台,即将要上演一场激烈的情感对决?景澄并不知道章辛接下来会怎么做,但他心里清楚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。   他刚才说的话惹她不高兴了吗?景澄伸出右手,放在了唐婧的手背上,倏忽间,一股温热传递到唐婧冰冷的手上,让她觉得温暖,只是她还不能够去贪恋,想抽回手时,那股温暖顿时迁移。   他摸了摸她的外套,有些是、有些冰冷:“把外套脱下来吧,我来开暖气。”   “没事,不怎么湿。”对于景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变化,唐婧倒是有点吃惊。   “要我动手吗?”景澄作势要踩刹车,唐婧见状这才乖乖地脱下外套,放到一旁。   “国内有你想去旅游的地方吗?”景澄问。   唐婧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要问她这样的问题,不过还是老实说道:“想去的地方多了。”   “最想的呢?”   “海南。”唐婧毫不犹豫地说。   海南是唐婧一直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,对那儿充满了向往。她想去看看,那个四季如夏的地方藏着怎样别有洞天的美景。   “你呢?”过了会儿,唐婧问他。   “想去的地方基本都去过,我最想的是跟我喜欢的人,一起去一座城市。不管是哪座城市,只要她在身边,就好。”   景澄说得何尝不是唐婧所希冀的,只是,他是她的另一半吗?   到了小区楼下,唐婧临走前,景澄忽然说:“韩瑶让我谢谢你。”   “哪个韩瑶?”唐婧问完方反应过来,“没什么,物归原主嘛。”   为了把手链及时送给韩瑶,唐婧想到了个合适人选。出于景澄跟韩瑶的关系非同寻常,她把手链交给了景澄。   那一晚的画面像清晰的印刻,又在唐婧的脑中重现了一回。景澄替韩瑶拉开车门,一起进了那辆车,他们俩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?   有好几次唐婧都想拐弯抹角地问景澄,可是每次都咽了回去,总是没开得了口。这次,她深深地吸了口气,鼓足勇气,支支吾吾道:“韩瑶……她跟你是什么关系?”   景澄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,眉头微蹙,仿佛唐婧说中了他某个要害,令他不悦。   他陷入沉默,很可怕的一种沉默。   “我就随口问问,你可以不回答。”唐婧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情况,连忙说。心里却想,为什么不说呢?难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?当然,他们俩是什么关系,唐婧也不好胡乱猜测。   “以后,你会知道的。”景澄脱下自己的外套,披到唐婧肩上,“穿上吧,外面凉。”   “不用,我的衣服快干了。”唐婧拿起一旁自己的外套。   景澄摸摸她的外套,还没干透,便执意要让唐婧套上他的衣服,唐婧不好再拂了他的好意,穿上了他的长风衣,衣服上一丝清淡幽雅的香气瞬间窜进她的嗅觉。   景澄撑伞下车,绅士地替唐婧开车门。   路灯浅浅地洒在他们身上,雨水“啪啪啪”地在他们头顶起舞,泛着细小的水泡。伞下的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,在朦胧的雨幕中,被勾勒成抽象而美丽的剪影。   第三十四章   景丽酒店一番整顿后,为了增强企业内部的凝聚力,提高员工工作的积极性,即将要举办一次旅游,地点定在海南。   全公司的员工听到这个消息后,自然是高兴万分,干劲也足了。   唐婧得知后,顿时了悟前几天景澄为什么要问她那样的问题了,心中不由得涨满了满满当当的幸福。   去之前,唐婧打算整理出一些夏季的衣服和防晒霜、伞之类的防晒用品。   收拾衣物的过程中,手机响了。   看了看手机屏幕,“章辛”两个字不断跳动着。唐婧的大脑稍微短路了下,按下接听键:“喂。”   “喂,婧婧,现在可以见你吗?”章辛说。   “见我干吗?”唐婧一边把放在床上的衣服弄平整一边说。   “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,我现在就在你的楼下。”   “真是见鬼了。”一不小心,唐婧把叠好的衣服弄散开了,暗自说道。   “你说什么,可以见吗?”征求的口吻。   “不可以,我已经准备睡觉了。”唐婧断然拒绝,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。”   “我……”章辛犹犹豫豫道,“我想你了,想看看你。”   “有什么好看的,你都看三年了。”呵呵,三年就那样过去了,他还在留恋什么?唐婧在心中苦笑。   “你下来吧,我就在楼下。”章辛鼓足勇气,坚持道。   “你走吧,早知现在,何必当初。”唐婧突然想到了景澄,这个被章辛误以为是她男朋友的男人,“我都有男朋友了,你又何必再纠缠我呢?”   “是我误会你了,那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,不是吗?”   “呵,你从哪儿打听来的?”   “这不重要。”   “就算我没有男朋友,我也不想见你。”唐婧咬了咬下嘴唇,似乎在跟自己较劲儿。   “婧婧,你别倔强了,下来吧。”章辛软言软语。   唐婧真怕自己下一秒就答应他,索性没等他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。   她将弄散的衣服继续叠好,正要放进衣柜里时,电话铃又响了,她知道肯定是他的。她假装没听见,继续手中的活儿。   那原本好听的电话铃声,此时在唐婧听来,已然成了一连串聒噪而机械的声音。   现在的他,是不是和他说分手时的她一样,听着电话那头无止尽的“嘟嘟”声,黯然神伤?   唐婧的心忽然有些软了,不过,她咬咬牙,挂断了他的电话。   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,烦乱的心总算可以歇息歇息了。   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,随后,被一阵门铃声打破。   唐婧的心不由得往上一提,平日里是很少有人来找她的,难道是章辛?   她连忙走到门口,从猫眼里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,不是章辛又是谁呢?唐婧现在倒觉得,倔强的那个人不是她,而是章辛。   隔着一扇门,说起话来比较费力。唐婧不得不给章辛打电话:“你想干吗?我都说了不想见你。”   “我知道,你在就门后,对不对?出来吧,你不出来我就会在这儿一直等着。”章辛下定决心。   唐婧到底是忍不住了,一把挂了电话,打开门,直直地看着杵在门外的章辛:“这下你看到我了,该走了吧?”   她打算关门时,章辛快速地用手抵住了门,凑近她:“别这样……”声音低低的,带了一丝哀求。   “好,那你想怎样?”唐婧干脆继续听他说。   “我们在一起的三年,你都忘记了吗?”章辛开始动之以情地说。   “你说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吗?”唐婧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,心中却涌起了些微的酸涩。   三年,似乎很长,又似乎很短。那三年里留存的记忆太多太丰盛,可从结束的那一刻起,一切便渐渐稀薄成模糊的烟云。   章辛反手带上了门,将她禁锢在门后,低着头看她:“婧婧,再给我一次机会吧。”   “走开,你走开!”唐婧想推开他,可是章辛却将她紧紧地圈住,抱住了她,在她的耳边轻声说:“你曾跟我说过,我是你的,谁也不能把我从你的身边抢走。现在没人跟你一起抢我,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地不想跟我在一起?”   唐婧无力地倚在门后,无奈地被他拥着,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已让她觉得陌生。   然而,为什么他们曾经说过的话,汹涌地将她覆没?   爱恨可以在一念之间,难道忘记和想起也只是瞬间的事吗?   “回到我身边吧,其实……你偶尔的小野蛮,我也很喜欢。”章辛继续温柔的进攻,“我们一起在校园里走过的每个地方,我们一起逛过的街道,还有我们一起去过的小吃店,我重新走了一遍。每走过一个地方,我感觉我们还在一起,又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日子。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的游乐园吗?那儿依旧很美,依旧很热闹,只是……少了你的陪伴,让我觉得很失落。”   他的身体离她这么近,恍若他们又回到了从前,那个亲密无间的旧时光。   唐婧听到心房微微颤栗的声音,薄如蝉翼,仿佛不堪一击。   章辛愈发将她抱紧了,唐婧只是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,脑中不断闪现出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画面。   “婧婧,回来吧,我会更加爱你,更加珍惜你的。”章辛在唐婧的耳边呢喃。   唐婧内心坚固的一角好似在慢慢松动,一点一点,流沙般溃散。   去海南的那天,唐婧拖着行李箱,跟随一行人前往机场。   唐婧没想到,杨姗也参加了此次的活动,她带着大包小包的好像搬家的,唐婧不禁笑她:“你这是去旅游还是迁居啊?”   “哎。”杨姗大概是累了,把行李往地上一搁,有点气喘地说,“我妈非让我带这么多,我跟她说衣服什么的去那儿买就可以了,她偏趁着我不注意,把衣服都塞我行李箱里,还买了一大堆的吃的让我带着。”   唐婧听了倒有几分羡慕,有母亲在身旁,总能为子女安排得妥妥当当。而她,不在父母身边,只好自己照顾自己。   “要是冬天去海南玩的话,就更加好了,那样就可以躲避青城寒冷的冬天了。”上了飞机,杨姗坐在了唐婧的身旁。   “现在去也挺好的。”唐婧坐在舷窗旁,看着窗外迅疾掠过的柳絮般的云层。   “还行,正好我没去过海南,这次我就趁热打铁,跟你们……不不,是跟你一起好好玩玩。”杨姗笑着说。   “跟我?”唐婧以为杨姗这次来凑热闹是为了景澄,不禁有些惊讶。   “是啊,不可以吗?”杨姗说得好像她们俩是无比亲密的好友。   “……可以。”杨姗的热情超乎了唐婧的意料,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。   “我看看那个家伙坐在哪儿啊。”杨姗开始寻找景澄的身影。   唐婧兀自看着窗外的景色,天空湛蓝无比,以湛蓝为幕布,大块的云朵像精心缝制后的锦缎,在上面欢快地游移。两者交相辉映,甚是令人赏心悦目。   直到景澄坐到了唐婧身旁,她才猛然回过神,诧异地看着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杨姗。   杨姗的小心思得逞了,不是吗?唐婧无奈地叹了口气。   “没办法,姗姗坚持要换。”景澄一脸无辜地说。   两人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,唐婧心想。不过,景澄坐这儿就坐这儿吧,又不能把她怎么样。正好,她有话要对他说。   “景总……”唐婧扭头看他,轻轻地说,“谢谢。”   如果不是景澄,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实现去海南的梦想。   刚刚坐定的景澄,对于她的谢意有些迷糊,思索了几秒方反应过来。不能否认,最后确定下让员工去海南的事,景澄功不可没。当时开会讨论此事时,景澄提出了去海南旅游的想法,各个部门的经理没什么异议,一致通过。   “不用谢我,是各个领导的意思。”   唐婧拿出两小罐饮料,递给景澄一罐:“蓝莓味的,喜欢吗?”   景澄一向不喝蓝莓味的饮品,却毫不犹疑地从唐婧手中接过。   拉环在唐婧手中顽固得要命,任由她使多大的劲都没被拉开,手指处被勒出了一道痕。   忽然,一只修长洁净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:“我来弄。”   “嘭”的轻轻一声,饮料罐被打开,景澄把拉环扔到了垃圾袋里。   “以后少喝这种碳酸饮料。”景澄边说边将饮料递给唐婧。   “是怕我发胖?”   “经常喝会影响消化,里面含有的磷酸会导致骨质疏松。”景澄顿了顿说,“当然,喝多了,发胖也是很有可能的。”   “我是属于吃不胖喝不胖的那种。”唐婧开始小得瑟。   “其实,你胖点好,丰满。”最后两个字,景澄吐得很轻很轻,但是还是被唐婧听到了。   “没个正经。”唐婧不禁瞪她一眼。   由于昨晚睡得比较晚,唐婧犯起了困意,打了个哈欠,眼皮开始打架了,微微合上眼睛。   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慢慢靠近她,像和煦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畔。唐婧不由得睁开眼睛,看到一纤长的手从她的眼前掠过,拉上了舷窗的窗帘。   “休息吧,还有好几个小时呢。”景澄富有磁性的嗓音近在她的耳畔。   “你呢?”唐婧稍稍扭头看他。   “我不困,先看会儿书。”景澄递给她一个迷人的微笑。   唐婧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青城财经,不禁说:“某人说要让自己出去散散心,这不还在关心正事。”   景澄将视线转移到唐婧身上:“随便看看。”   “光线不太好,要不要我把窗帘拉开?”唐婧作势要去拉开窗帘。   景澄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:“关心别人还这么含蓄,一点都不像你。”   他的手仍旧是那般温暖,将她的手团团包住,像一只大大的手套。   “谁关心你啦,保护视力,人人有责。”唐婧说得义正言辞。   “好,那我们一起休息吧。”景澄悠然地靠在椅背上。   一起休息?多么暧昧的词,唐婧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。   第三十五章(含出版公告)   飞机抵达三亚机场,一行人乘大巴去往预先定好的宾馆。   在安排客房时,杨姗竭力要了一个豪华双人间,并且她挽着唐婧的手要和她一起住。   唐婧真是拿杨姗没办法,虽然杨姗相貌看起来较为成熟,可有时她的表现却像个固执的孩子。唐婧庆幸的是,杨姗没撮合她和景澄同住一个房间,这已经让她谢天谢地了。   “婧婧,今晚咱们可以同床共枕了。”杨姗跟唐婧说着,眼睛却看向景澄。   “你都多大了,还跟别人一起睡。”景澄扫了杨姗一眼。   “哟哟,你眼红啦?吃醋啦?”杨姗眉飞色舞道。   “……”景澄故意沉下脸。   “你不会生气了吧?”杨姗凑近景澄,睁大眼睛望着他。   景澄狠狠地剜了杨姗一眼,继续他的淡漠。   “婧婧,你看他这副表情。”杨姗拉过唐婧,“好像我欠他钱似的,哼,我偏不把婧婧让给你。”杨姗故作趾高气昂状。   “我觉得一个人睡挺不错的,两个人睡,你不怕掉床底?”景澄悠哉游哉地看着杨姗。   “可恶。”杨姗微微不悦道,“我本来还打算把婧婧拱手让给你的,这下,你没戏了。”   在一旁的唐婧扯扯杨姗的衣服,杨姗把她当什么了?还把她拱手让人。   杨姗凑到唐婧耳边,轻声细语地说:“跟他说着玩的。”   “你的好意我很喜欢,不过,我更享受一个人睡。”景澄挑动眉眼。   “口是心非。”杨姗丢给他一个白眼,“那你就尽情去享受一个人的孤单吧,走咯。”杨姗牵着唐婧的手向客房走去。   到了客房,唐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,看着摆弄着头发的杨姗:“刚刚你怎么跟景澄说那些话呢?”   “嗯?”杨姗颇为惊疑地将视线转到唐婧脸上,随即坐到了她的旁边,“我说什么了吗?”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。   “以后,你做什么或者说什么,可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。”   “怎么?你不喜欢我们家景澄吗?他可是很多女人疯狂要嫁的对象。”   “那他可以去找那些女人。”唐婧就知道景澄的身边肯定少不了追求他的女人。   “怎么这么说啊。”杨姗戳了戳她的脑门,“还得看他能不能看上那些女的,他眼光高着呢,可是……”杨姗稍稍迟疑了下,“他却看上你了,我很不明白。”   “什么看上我,估计他喜欢过很多女人吧,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。”为了防止杨姗再对她动手动脚,唐婧往一旁移了移,但是杨姗却不识相地挪了过去。   “你觉得景澄是花心大萝卜吗?”杨姗双手交握在了胸前,神色变得认真起来,“他可是对待感情很专一的那种人。”   “专不专一我就不知道了。”唐婧从沙发上坐起来,伸了个懒腰,“我先去泡下澡。”   “那我就先去躺会儿,晚上才有力气吃喝玩乐。”杨姗从沙发上跃了下来,一个大力,把自己扔到了床上。   晚上,全公司的人在一个大厅里集体就餐。   饭桌上摆放的大多是海南那儿的特产,椰子饭、文昌鸡、四角豆……还有当地特有的海鲜,清蒸青衣、葱姜芒果螺、虾酱地瓜叶……满桌子的诱人饭菜。   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,大家伙自然是敞开肚子吃,整个大厅热闹极了。   “你不去敬他一杯?”杨姗推推唐婧。   “景澄?”唐婧抬起头,看向景澄所在的位置,杯觥交错中,他跟员工打成一片,脸上的厉色早已不知影踪,笑容浮现,“待会儿他也会来我们这一桌,不是吗?”   “他来是来,但是你去敬他就不一样了。”杨姗给她使眼色。   “这么多人,你想怎样?”唐婧真不知道杨姗心里在想什么。   “你主动敬他酒,别人不就看出了你对他的心意,追求他的女人就少了,对你的威胁性相应不也就少了嘛。”   杨姗如此热心肠,是想极力地撮合他们在一起吗?唐婧不喜欢别人勉强她做事,便冷下脸来对她说:“你别胡闹,谁喜欢他。”   “嘿,你们俩,怎么都口是心非。”杨姗无奈地摇摇头,“既然你不想,那就算了。”她将注意力迅速地转移到美食上。   而唐婧的视线却还凝在景澄身上,他举起酒杯,全部饮下,动作儒雅,笑容迷人,如有一股勾人心魄的力量正把她往里吸,使得她久久地凝望着他。   突然,景澄微微抬头,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唐婧的目光,他勾了勾唇,继而又投入到热闹的饭局中。   唐婧立马收回了视线,看着满桌子的饭菜,稍稍发怔。   当景澄到了唐婧那一桌时,不少人都很默契地惊呼起来,说笑声此起彼伏。   而景澄仍旧不动声色地一一给那一桌的人敬酒,敬到唐婧时,呼喊声突然大了,他仍旧没有理会,一脸淡定。   “你在慢慢地改变自己。”唐婧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。   景澄好似懂了:“变则通,通则久。”   两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,互相碰杯,一饮而尽。   人性化的管理模式,显然,景澄已经在慢慢地落实了。   可是,景澄人性化的时候,有些人却不合时宜地“不人性化”了。   高飞像一个鲁莽的汉子,故意撞到了景澄,而景澄的旁边就是唐婧。景澄刚刚斟满的酒,倾洒到了唐婧身上,身体也紧紧地跟她贴在一起。   全场的起哄声接连不断地灌进唐婧的耳中,她后背抵着桌子,在倾倒的那一刻,她及时地将手撑在了桌上,低头看了看衣服,已经被洒了些酒,湿漉漉的。   唐婧脑中突现他们有次见面时的场景,那时是她不小心泼了他一身咖啡,现今她所遭遇的算是对他的偿还吗?可是于众人面前遭到这样的“待遇”也太失体面了,她一下子苦下脸来。好在,她就穿了一件短袖,湿了洗洗便是,只是……她的衣服有些薄,胸前的轮廓逐渐清晰。   景澄递给唐婧纸巾后,转头看向高飞,严肃地说:“吃归吃,玩归玩,但不要玩过火。”   大伙儿看到景澄的脸变色后,都不敢再起哄了。高飞的做法,虽然让大伙儿看到了点乐子,但是在他们看来,着实有些过了,万事都该有个度。   “高飞,你搞什么啊?”杨姗不满地看着高飞,转而拿出纸巾帮唐婧擦衣服,“还好,洒得不怎么多。”   “景总,开个玩笑。”要是平时给高飞一万个胆子,他也不敢跟景澄开这么个玩笑,这不,现场热闹万分,给他壮了胆子。   高飞又跟唐婧赔笑脸:“不好意思啊。”   事情已经发生了,唐婧也不好多说什么:“没事。”   穿着湿衣服并不舒服,唐婧匆匆地吃了点菜,算是填饱肚子,便离席去住处换衣服。   衣服换到一半时,传来了敲门声。   杨姗回来了吗?还挺快。   唐婧边大声地说“来了”边迅速地换好衣服。   打开门一看,却是景澄。   “怎么是你?”唐婧稍稍一愣,随即拉开门让他进去,将别人堵在门口并非礼貌之举。   “杨姗呢?”关上门,唐婧问道。   “她去玩了,晚点儿回来。”景澄将一塑料袋放在了桌上,打开,是新鲜的红毛丹,“这儿的特产,在这里买挺便宜的,还新鲜,你尝尝。”   唐婧走到桌前,坐下,看着鲜艳欲滴的红毛丹,食欲又被勾了起来,仔细地剥着皮。   站着的景澄并没有立即坐下来,唐婧洁白如玉的后背全然暴露在他的眼中。   原来,唐婧刚刚为求穿衣速度就顺手套上了一条裙子,可是,情急之中,她却忘记了拉后面的拉链。   多么尴尬的画面,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?景澄犹疑着。   “你也坐下来吃啊。”唐婧拉过一把椅子,拿起红毛丹,吃得津津有味,浑然不觉自己的疏忽。   一向做事果断景澄有点不知所措了:“你……”他该如何说出口呢,这被他看到的一大片的春光。   “你在干吗呢?”唐婧不由得扭头看他,将又剥好的红毛丹放到了嘴里,欢快地品尝着。   景澄看到了拉链处,手指刚刚触到唐婧的后背,唐婧一个激灵,大幅度地转过身,不明白地看着他:“你干吗?”   “你后面的拉链没有拉上。”景澄佯装不动声色,可那诱人的肌肤,在灯光下,泛着珍珠般的莹白色,使得他的心跳加速。   唐婧终于醒觉了,她“腾”地从椅子上坐起来,脸刷地一下红了。   “我帮你拉上吧。”景澄温和地说。   唐婧自己想拉也够不着,与其长时间让他看笑话,还不如现在终止笑话的根源,唐婧红着脸说:“好吧。”   较之唐婧后背的温度,景澄的手微微有些凉,拉上的时候,他的指腹轻轻地滑过她的肌肤,这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仿佛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,格外得慎重而仔细。   当景澄的指尖无意触及唐婧的肌肤时,唐婧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了颤,仿佛清晨叶片上颤动的露珠。   各自沉默,客房成了静谧的海洋。没有波涛汹涌,没有惊涛骇浪,唯有一丝异常的情愫在他们之间缓缓蔓延。   细微的拉链声,渐渐游离出一缕缕暧昧,荡漾在他们心间。   拉好拉链,两人都尴尬地红着脸,像是害羞的小孩。   “拉上了。”为了掩饰自己稍许的异样,景澄装作淡定地说,旋即坐了下来,“继续吃吧。”   “嗯嗯……吃……吃。”唐婧说话有些支吾。   “觉得味道怎么样?”景澄边剥着红毛丹边问。   “味道很好,比我们那超市卖的新鲜多了。”唐婧的心绪一点点平息下来。   “给。”景澄将自己剥好的递给唐婧,嘴角漾出笑意。   “不用不用,你自己吃吧。”唐婧哪里好意思吃他剥的,朝他摆摆手说。   “这么不赏光?”景澄挑挑眉。   “这不替你想吗,我都吃了几个了,你一个没吃不说,还剥给我吃。”   景澄坚持着将剥好的红毛丹放在她面前,唐婧无奈,只好接过。   鲜嫩的果肉滑入唐婧的口中,丝丝果香溢满她的唇齿间。   这一个好似跟唐婧先前吃过的几个味道不太一样,似乎多了点什么。   两人吃了一会儿,景澄说:“我先走了,你早点休息,明天还得好好玩。”   唐婧站起身:“好的,你也早点休息。”   她将景澄送至门口,看到了晃晃悠悠走来的杨姗。   “这么快就要走了?”杨姗看向景澄。   “是不是要我呆到明天早上你才开心?”景澄俯下身,在杨姗的耳边说。   “这有什么。”杨姗不屑地说。   “走了。”景澄修长的身影渐渐从她们的视线里淡出。   “喂喂,某人该回神了。”杨姗漫不经心地从唐婧身边走过。   这时,唐婧才发觉,她的视线已落在景澄身上很久了。他,似乎带着一股魔力,将她卷了进去,让她一时回不了神。 (4) 熄灯后,杨姗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:“婧婧,你睡了吗?” “没有。”唐婧应道,换了个陌生的地方,她有些不习惯,一时之间无法入睡。 “我一点都睡不着,你陪我聊聊天吧。” “好啊。”两人说话消磨时间总好过不停地辗转反侧。 “你觉得什么是爱情?”杨姗颇为认真地问。 要扯到她跟景澄吗?唐婧的心被提了上来:“爱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,大概是彼此的一种爱慕之情。” “以前我总以为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情,现在才明白,我从来就没有懂过,直到我遇见他。”杨姗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喜悦。 “你恋爱了?”唐婧的心松懈下来。 “也不算吧,就是觉得他人挺不错的,实在,不像别的男人太浮夸。” “你喜欢上他了?” “可能吧,就是那种感觉,见不到他时会想他,收不到他的住处时会担心他,你说这是爱吗?” “算吧。”忽然之间,唐婧想起了章辛,以前,她对他的感情不也是这样的吗? “可是,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。” “你没问他?” “我没好意思直接问他。” 唐婧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杨姗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,“那你可以试探性地问问他。” “好了,不说他了,日久见人心吧。如果他喜欢我自然会告诉我,如果他一直不表态……等等有一天,我憋不住了,一定会问他的。”杨姗将话转移到唐婧身上,“你呢?不是对我表哥挺有意思的吗?干嘛不想和他在一起?” “我……”唐婧不知该如何说,想了片刻,“我怕找错了人,投错了怀送错了抱。” “哈哈……”杨姗干笑两声,继而,悠悠地说道,“你觉得我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?景澄是我表哥,从小跟我玩到大,他是什么样的人,我还不知道。” “……”唐婧看着窗外洒进来的些许微光,没有应答。 “你是在顾虑什么?”过了好一会儿,杨姗问。 是啊,唐婧顾虑太多了。 上回章辛过来找她复合,她终究是没有答应。单门说的话固然触动了她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,只是,有些感情,丢了就是丢了,再见也回不到最初。 他们有过的美好,不过,成了曾经。 某天,她无意间看到了别人的签名档:爱是用来陪伴,而不是用来怀念。 那一刻,她的心无法掏地抽搐了下,尔后,有了些许的欣慰,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。她深深感知,怀念那些旧时光,已经毫无意义。 而今,对于遇到她真正爱的人,她也不会轻易错过。 “说不上来,挺多的。”唐婧应付道。 “你最担心的是不是他对感情专不专一?我就这么跟你说吧,小时候他很爱精美的油画,看到一张他喜欢的,他就会收集下来,并且会妥善保管起来,记得有次,我把他的一张油画弄脏了,他气得狠狠瞪我,那眼神犀利得足以杀人。后来,我就再也不敢乱碰他的那些油画了。直到现在,他还保留着收集油画的习惯,一点也没变。”杨姗有些粗的嗓音飘荡在安静的房间里,她的脑中冒出儿时跟景澄一起玩的画面,过了会儿,她继续说,“你说,现在还有哪个男人像他这样坚持着曾经的爱好的?” “应该很少了吧。”唐婧不意识地勾勒景澄儿时的模样,那时候的他,跟现在长得一样吗?脸上时常挂着微笑,还是含着淡漠? “所以嘛,你选择和他在一起,没错的。”杨姗继续怂恿。 选择跟谁在一起,并不是别人说了算的,主动权仍然掌握在唐婧手中。唐婧脑中突然蹦出了韩瑶,这个女人跟景澄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关系呢,她很想知道,“你认识韩瑶吗?” 唐婧话音刚落,霎时,房间里安静下来。 许久,杨姗才缓缓启口,“怎么不认识?”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苍凉。 为什么提到韩瑶,她和景澄的口吻都会变得如此沉重? “她和景澄是什么关系?”唐婧始终想知道。 “你想知道吗?”杨姗问。 “嗯。”唐婧低低应道。 窗外的月光洒进室内,投映下一片昏黄的光。 唐婧她们所住的那间房,位置甚好,窗外有大片的椰树。窗户开了一小半,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椰树婆娑的声音。晚上的气温相对白天要凉快一点,可是,唐婧却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愈发闷热。 杨姗好似在酝酿如何说,缄默了。 房间里越是安静,唐婧越感到压抑。 韩瑶跟景澄到底是什么关系?唐婧脑中不断盘旋着这个问题,她很艳情知道,可……又害怕知道。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子,放在一旁,侧着身看着在另一张床上默不作声的杨姗。 时间一寸一寸流失,每一寸都让唐婧觉得分外冗长。 终于……在唐婧不安的等待中,答案渐渐浮出水面。 “八年前……”杨姗深深吸了口气。 唐婧的心猛地一抽,八年前?不正是她遇上景澄的那一年吗? (5) 杨姗陷入回忆。 在那个景澄觉得一切都很美好的年岁里,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当年,景澄还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,窗外有明晃晃的阳光,直射到他的课桌上,将他的课本晕染上一圈薄薄金光,不免让他产生了昏昏欲睡之意。 然而,手机的震动声扰乱了他的睡意。 景澄的第一反应便是,吃惊。景光庆知道他在学校的课程安排,白天一般是不会给他电话的,更何况是在他上课的时候。 电话被告景澄挂断了,随后,手机又开始震动。 第三次电话响起时,景澄跟老师说了下,便出去接电话,想来父亲应该找他有要紧事。 景光庆的话像是从外太空传来,飘忽而悠远,携着一丝巨大的悲恸传达到景澄耳中。然后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到他的心里,扯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,微微一片,仿若就能崩裂。 景澄握着电话的手渐渐收紧,青筋暴露,指关节处微微泛白。 温暖的阳光洒满了他一身,然而,他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。那些冰凉(此处有一句话,但显示的是无意义的字符)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,景澄还是无法相信那个事实。父子俩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,面色格外沉重。外面明明有大太阳,他们的脸上却好似被涂抹了一层浓重的灰色。 景澄保持着一种姿势坐着,纹丝不动,像一座冰雕。 下车前,景澄感到脸上一片水泽,伸手一摸,已满是泪水。 景澄看到了母亲孟丽那面目全非的一张脸,所有的坚强刹那间被击溃,五脏六腑似乎在汹涌咆哮,竭力嘶吼,让他有种撕心裂肺的痛。 无法言说的疼痛涌至景澄的胸口,将他尽数吞噬,他再也无法掏内心的悲痛,大声哭喊:“妈妈,妈妈……”声嘶力竭,像个小小孩子。 从不将自己的脆弱示于人前的他,这次,破了例。 他美丽的母亲就这样被一场意外事故带走了,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。 景澄泪眼模糊地看着躲在病床上的母亲,久久,久久地看着……好像她还会醒来亲昵地喊他“澄澄”;好像她仍旧很漂亮,即使眼角有了细微的鱼尾纹;好像她还会在他周末回家的时候,亲自为他准备一桌好吃的饭菜…… 好像……原来,只是好像。 现实却是钻心的疼痛。因为,他的母亲再无法醒来了…… 照顾了他,疼爱了他十八年的母亲(此处无意义字符) 他的天地,一片灰暗,如同笼罩了层层厚重的乌云。 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,他却死命地不服从,手抓住床沿,眼睛仍直直盯着母亲。 不管母亲变成什么样,她,始终是他的母亲。 他多么希望,母亲能睁开眼睛,看他一眼也好。可是,任由他怎么哭喊,母亲还是安静地睡着。 杨姗慢悠悠地说着,停顿下来,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有一股感伤悄然漫溢。 唐婧没有经历过这般事,但是,她倒能体会那样的心情。悲痛不已肯定会有的,并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痊愈的。 因为这件事,那一天的景澄才会那般颓丧萎靡吗? “他母亲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很大。”杨姗不无伤感地说。 “嗯。”唐婧侧过头,看向杨姗。 “更加糟糕的是,在一个月里,就发生了两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。” 嗯?两件?唐婧不禁问:“还有哪件事?” 这件事给景澄的伤害性已经足够大了,如果还有什么事再降临到他头上,岂不是雪上加霜? 唐婧静静等等杨姗开口。 杨姗许久都静默着,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:“都是我不好。”继而,又下意识地重复了遍。 唐婧的心倏地一滞,黑暗的房间里,她看不清杨姗的脸。 “那个……韩瑶……”说话吞吞吐吐、断断续续的杨姗,唐婧可从来没见过。 杨姗一向把很多事都看得比较淡,而这件事,她却铭记了,在她心中烙下了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,根深蒂固。 “韩瑶是我的女朋友。”杨姗的口吻看似风轻云淡,但她藏在黑暗里的那张脸上已经布上了一层恨意。 记忆深邃,却清晰如昨。 韩瑶和杨姗是很多年的好友,两人关系很不错。他们常常一起逛街,一起吃饭,一起说笑。甚至,杨姗去景澄家玩时,也会带上她。 那天,杨姗跟往常一样约景澄出去玩,前一个晚上杨姗跟他说好,让他把她前见天落在他家的手机带上。景澄一时大意,忘记带了。直到杨姗问他时,他才想起。 于是,杨姗让司机折了远路,执意要回去拿,方便跟亲朋好友联系。 回到家,却看到惊人的一幕。 大卧室微微敞开的门,娇羞的呻吟声,赤身裸体的两个人。 男人和身体略显富态,皮肤却依旧保持得很好,女人的身体洁白丰腴,被她压在身下。 男人和女人听到开门声,赫然转过头,男人快速地从女人身体里抽出来,怔怔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景澄和杨姗。 男人就是景光庆,女人就是韩瑶。多么可爱的组合,一老一少,结合得那般完美。 没有一个人说话是,场面让在场的每个人难堪至极。 景澄心中最坚固的一面墙崩塌,瞬间分崩离析。 刚刚失去了母亲,格外爱他母亲的景光庆,竟然在老婆死后不久就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,这让景澄无法接受,就如同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一样。 景澄小的时候,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酒店的名字叫景丽,那时,孟丽幸福地告诉他,因为他的父亲很爱她,所以,酒店名里含了一个“丽”字。 从景澄记事起,他们一家三口就过着幸福的生活,父母恩爱,对他也是疼爱有加。 既然如此,父亲为什么会在母亲的葬礼上悲恸万分,然后,又在今天上演了激情的一幕? 那是景澄第一次在景光庆面前无礼,他将手机、钱包……只要是装在身上的,统统用力地摔在了地上。 这不是景光庆预想到的画面,他原来以为景澄和杨姗会跟平时的每一个周末那样,玩到很晚才会回家,而今天他们却提前回来了,他就没把门关严实。 景光庆和韩瑶慌慌张张地捞起衣服,迅速地套起来。 “澄澄……”景光庆从床上下来,直到景澄的旁边,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。 “……”景澄什么都没说,略带勾了勾唇,眼中带了些许的淡漠。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,就是那个深爱他母亲、深爱他的那个男人吗?这时,为什么景澄觉得这个男人那般陌生? 这个原本很温暖的家,似乎一下子乌烟瘴气,弥漫着让人无法参透的诡异气氛。 景澄抬起如灌了铅的双腿,奋力地往外冲去。 在他身后,先是传来了“啪”的一声巨响,想来是杨姗很合乎时宜地赏给了韩瑶一个惊天动地的耳光,接着,传来了杨姗杨姗震天吼般大嗓门:“景澄,景澄……” 外面的天气,突然一下子阴沉下来,不一会儿,下起雨来。雨水兜得景澄满脸、满身。 景澄奋力跑着,完全不听杨姗的追喊声。 就这样,他一路直奔到了护城河边。而杨姗早已被他甩在了后面,不见踪影。 这时,杨姗恨透了自己,也恨透了韩瑶。如果不是她,韩瑶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接近了景光庆;如果不是韩瑶,景澄的世界也不会再次晦暗。 但是,她没有想过,就算没有韩瑶,景光庆的身边或许还有别的女人,同样会给景澄带来巨大的伤害。 从那一天起,当杨姗再次看到景澄时,他好像变了一个人,神情淡漠,不像从前跟她有不少话要说,变得少言寡语。渐渐地,他才从悲伤中走出来。只是,在过去了的很多年里,他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。 杨姗曾有意或无意要景澄交往对象,者被他一口拒绝,压根儿就不想跟她讨论那样的话题。 难道是景光庆的原因,让他不再相信爱情?让他不想踏入爱的那块领地?兴许是这样吧,杨姗只能这样想。 当杨姗看出景澄对唐婧的意思后,分外欣喜,她就想极力地撮合他们俩在一起。 奈何,落花有意流水无情。 杨姗为了缓解比较压抑的氛围,故作轻松地笑了笑:“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,可能会成为景澄心头永远的疙瘩,也可能被 他搁置,不去想了。” 唐婧听完了杨姗的讲述,对景澄又多了些了解,她也明白了,八年前那个晚上,为什么她看到的景澄是那样的一幅模样。 母亲离去,父亲外遇,无疑给景澄带来了很大的打击。 要有多勇敢,才能从痛苦的沼泽地里走出来? 唐婧想,她能在那个时候遇见景澄,真是机缘巧合,意外地成了照进他晦暗世界里最明媚耀眼的那道光。 “从那以后,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?”唐婧以下被景澄的遭遇牵扯着,微微生疼。 “他不是遇到你了?”杨姗从记忆里抽出来,语气变得轻快,“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。” “噢。”唐婧若有所思地应道。 (6) 翌日,一行人来到了海边。 天空清湛,仿佛水洗过一般,海水轻拍着礁石,卷起一阵阵水波,像在演奏温柔的舞曲。椰树于微风下轻轻摇曳,巨大的岩石屹立在岸边,与绿树交相辉映,构成如诗如画的风景。 “婧婧,过来过来。”杨姗欢呼雀跃地喊着唐婧,旋即又扭头寻找景澄,锁定目标后,发挥她大嗓门的威力,将唐婧和景澄都叫到了她的身旁。 唐婧脱掉鞋,走在柔软的沙滩上,浸了海水的细细沙砾,沾到她的脚底,让她觉得凉快惬意。她小跑起来,脚微微陷入沙子里,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。 当传说中的“天涯海角”跃入她眼帘中,她突然顿住了脚步,心不由得微微一触。巍然耸立的岩石上分别刻有“天涯”和“海角”,红色的字深深地嵌在了岩石上,格外庄严。 在少女时期,她曾幻想过,找个梦中的白马王子,他不一定帅,不一定富有,不一定风度翩翩,但他一定是要爱她的。他会陪送她过每个平淡如水的周末,陪她看日升月落,陪她一起品尝生活的酸甜……只要他在她身边,就好。如果遇到这样的男子,哪怕他穷困潦倒,她也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。 曾经,她一度认为,她感情的终点站的章辛,他会带着她去往天涯海角。直到故事落幕,她才发现,不到最后,谁都无法猜透故事的结局。 彼此相遇,再分离,只能说彼此命定中的缘分太浅薄。 可是,失去何尝不是另一种获得? 过往如烟,尽数飘杳散去。唐婧丢了一个缘浅之人,便有更多的时光去寻觅对的人。 唐婧看着“天涯海角”,心仍柔软得快溢出水来。那些有过的小情愫,原来,一直都没有变。 杨姗指着不远处刻有“天涯”的岩石对唐婧说:“你们俩站在那儿,我给你们拍照片啊。” 对于杨姗的举动,唐婧心知肚明,她看了看景澄,他的眼中透出一丝期待。不过是拍照,唐婧也就不推却,大大咧咧地和景澄一起走到了岩石旁。 镜头下面的他们,隔了两臂之遥。杨姗放下相机,双手做出往中间靠拢的动作:“你们能不能靠近一点儿?” 景澄和唐婧都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移了一步,两人的距离瞬间被缩短。 “景澄,这样。”杨姗伸开右臂,给景澄示范一个拥抱的姿势。 景澄心领神会,看了看唐婧,她的嘴角微微上扬,亲和得像一朵百合,却又漠然得好似冰霜。景澄放在身侧的手举到半空,迟迟未落下,时间在他的掌心打了几个转儿,终究停顿,他缓缓地放下了手。 “快点,别磨磨蹭蹭的了,别人还等着拍呢。”杨姗催促道。 景澄看了眼旁边等着要拍照的人们,顾不上是否要尊重唐婧的意见,搂住了她的肩膀。唐婧穿着无袖T恤,他的掌心微微触到她细腻的皮肤。 两人对着镜头,微笑一点一点绽放。甜美的一刻,暖意被定格。 “你们看看,我的拍照技术不错吧?”杨姗跑到他们身旁,给他们看刚刚拍的照片。 “嗯。”唐婧看着相机里的两个人,姿势亲密,看起来像是甜蜜的小情侣。 他们三人同行,穿梭在从各地来的游客中。一路上走走停停,或看风景,或拍照留念。 这次算是唐婧第二次看到海,第一次是她跟她的父母一同去的,那时她还小,依稀记得海马的一望无际。现在,她看着水波起伏的海面,跟小时候,有了不同的心境。 她一步步向海边走去,脚下的沙子越来越湿润,沾了她一脚。微凉的海水轻轻地扫过她的脚背,让她顿感一阵凉意。 她像只喜悦的雀,轻快地踏在柔软的沙子上,迈向海水处,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。随后,景澄和杨姗的脚印踩踏上去,变得错综复杂。 唐婧展开了双臂,如振翅欲飞的鹰,背景略微有些单薄,纯白色的T恤在阳光下更显白,直直的头发散在肩上,分外顺滑。有几缕发丝随着风轻轻飞扬,掠过她珍珠白的肩头,添了几分灵动。 景澄从杨姗手里拿过相机,对着唐婧的背景,按下了快门。 唐婧转过身,看向景澄,微微一笑,“你玩偷拍?” “哈哈,你还是被我抓到了吧。”唐婧有些微的气喘吁吁,将拿到的相机套在了手腕上。 “抓到我了,你想怎样?”景澄迎着太阳看着唐婧,阳光太刺眼,他的眼睛微微眯起。 “你就站在这儿,别动。”唐婧示意景澄站好。 可是,景澄怎么会乖乖地听她的,他走到了唐婧的身后,抬起脚,将海水撩到了唐婧的小腿上。 唐婧转过身,以同样的方式予以还击。 两人一同往海水的深处走去,海水从他们的脚背渐渐淹没至他们的脚踝,小腿,他们互相嬉戏,将海水撩到对方的身上。阳光下,海水泛着淡金色,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,落到对方的身上,弄得彼此衣服上沾了点点水珠。 对于这种游戏,景澄似乎乐此不疲,将海水撩到半空中,走到落到唐婧的头发上、脸上。唐婧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水,不甘示弱地看了他一眼,继而转身,更加热情地投入到尚未完成的“革命”中,她大力地撩起一大捧海水,海水立刻从四面八方向景澄扑去,景澄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住脸,可有一些顽皮的水珠还是亲吻了他的脸。 阳光落在他们俩身上,罩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金光。 这一刻,让唐婧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儿时,跟爸妈一起在海边玩的情景。 海面上泛有粼粼波光,在他们的嬉戏下,鱼鳞状散开,涟漪阵阵。 两人终于玩累了,踩着柔软的沙子,走向岩边的休息处。 他们俩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沁出,景澄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唐婧,自己也取出一条擦起脸来。 “这儿还真热啊。”唐婧感慨道,炎炎烈日下,她开始有点想念青城了,想归想,也只是瞬间和事,之后,她的视线还是被海南的美景吸引住了。 “嗯。”景澄额前的发有点湿,想来是汗水的功劳,他看着唐婧散开头发,“既然这么热,怎么不把头发扎起来?”他想,这么热的天,再加上她披着头发,不热才怪。 唐婧没有立刻接过话,平时上班她大多都是把头发绾起来,今天早上她刚刚洗了头发,出来时头发没有完全干,她就只好散开,她把前面的头发撩到耳后,笑笑:“出来时洗头发了,没干就没有扎起来。” “这样。” 唐婧着实热,就在手袋里找皮筋,打算把头发扎起来,可是,翻来覆去,没有找到,放在房间里了吗? “找什么?”景澄递给她一瓶水。 “头绳。”唐婧不再去翻手袋。 “没有找到吗?”景澄看到了唐婧脸上掠过一丝烦燥,脸上微微泛红。 “嗯。”唐婧点了点头,随即故作轻松的样子说,“等会儿去转转,看这有没有小商店。” 景澄站了起来:“我去看看杨姗在哪儿。” “怕她丢了?”唐婧不禁笑出声来。 景澄没有回答,兀自离开了。 “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?”不一会儿,杨姗过来了,而她身边却没有景澄。 “嗯?”唐婧瞬间回神,看着杨姗,“景澄呢?” “咳,你一刻见不着他就想他啦?”杨姗笑她。 “他说他去找你的。” “他不陪着你,找我干吗?”杨姗不解地问,走近唐婧身旁,颇为神秘地说,“待会儿我带你去看样东西啊。” “看什么?” “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。”杨姗正想给景澄打电话时,他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们面前。 “我的公子哥,你终于回来啦。”杨姗丢给景澄一个大大的笑容,“干吗去了?” 景澄将速度买来的一大堆头绳捧在双手中,头绳五颜六色,大小不一。 唐婧看了不禁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,笔甚是爽朗。但她看着景澄一幅认认真真的样子,停止了笑,心头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,好似有暖流缓缓湍过她的心田。 而杨姗却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俩。 “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,把店里有的都买来了。”景澄被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他把一堆五颜六色的皮筋塞到了唐婧手中,“都给你。” 杨姗算是明白了,看着景澄,哈哈大笑起来,“这么体贴呀,不错不错。” “谢谢。”唐婧被杨姗说得脸一阵滚烫,在五颜六色的皮筋里,挑了根黑色的把头发扎了起来。 “你俩快跟我来。”杨姗牵过唐婧的手,把他们俩带到了一块巨石的旁边,附近游客不是太多。 稀稀疏疏的人流中,唐婧看到貌似在发呆的高飞。 杨姗把他们带到了高飞的旁边,映入唐婧眼帘的是一幅独具匠心的创作。 站着看,一点也不难看出那些用贝壳组成的字体,左边是澄,右边是婧,中间呢,摆成了心的形状。这些还不是特别之处,最吸引唐婧的要数放在每个形状上的物体,长方形,通体呈银色,物体的上方是两排英文字母,右正文为红色桃心,煞是惹眼。 “这是什么?”唐婧指着这个物体问。 “看不出来吗,这是打火机,我让高飞帮我找来的。”杨姗说道。 还有这般看起来朴实无华,却跟沙石和贝壳融为一体的打火机,看起来格外规整,组成的字亦是格外清楚。 唐婧和景澄似乎沉浸在这一幅画中,久久没有说话。 “喂,你们俩怎么没点反应啊,我的大作还行吧?”杨姗看着他们俩,“这可是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弄好的,你们俩名字的笔画太多了。”她做诉苦状。 “晚上请你吃大餐。”景澄心怀感谢地看了看杨姗。 “一顿大餐就想把我打发掉?”杨姗给景澄使了个眼色。 “你还要什么奖赏?”景澄问。 “哈哈……”杨姗诡异地笑完,附在景澄的耳边说了些悄悄话,景澄微微点头答应。 “好好,就这么说定了。”杨姗喜笑颜开,“你们俩好好欣赏,要不……我帮你们在这儿拍张照片。” 他们俩心照不宣地在图案旁边蹲了下来,对着镜头微微一笑,美好的一瞬,成为永恒的定格。 杨姗和高飞走后,唐婧细细地摸着那些贝壳,眼里飞出几许神采。 “她还真有心。”唐婧喃喃自语。 “什么?”景澄就在身旁,看着她。扎起头发的她,看起来显得格外清爽。 “我在说,她设计得真好。”唐婧一脸笑靥地看向景澄。 阳光下,他的眸光灼亮、耀眼,宛若一颗璀璨的钻石。 “你看这样,是不是更好?”景澄站起身来,弯下腰,修长的手指划过柔软的沙子,两道悠长的弧线,在他的指间,被他完美勾勒。 在整幅图的外围,景澄添上了一个大大的桃心。 “干嘛添上这个,我觉得……”唐婧停顿了一会儿,还是实话实说了,“有些画蛇添足。” “两个人,在爱的小窝里,幸福地生活。”景澄扬起唇,眼中盛满了笑意。这句话在唐婧的脑中又回旋了一遍,两个人?她略有所思。 . 第九章 我的爱从遇见你开始   爱情如此神奇,不知不觉中,会在一个人的心底悄然“住下”。   (1)   晚风习习,掠过唐婧的脸颊,扫去了些许炙热。   她和景澄在一片椰树林中悠然地散步,耳边传来风动树叶时簌簌的声音。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,投映下一片片淡金色的光亮,微风掠过,摇碎一地光影。   饭后散步的时光,此刻在唐婧看来,分外惬意。平时她回到家,由于工作了一天,也就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散步,往往是窝在房间里,上上网,聊聊天。   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圈又一圈,聊了一些琐碎的事。唐婧有些累了,看到了一处长椅,“坐那儿,歇会儿吧。”   “好。”景澄随了她的意。   晚上的三亚,要比白日里安静多了,气温也降了不少,唐婧坐着坐着就感到吹来的凤不是凉快,而是有些冷了。   身后的椰树,宽大的叶片垂了下来,稍稍触及唐婧的头,唐婧只好往景澄那边挪了挪。   景澄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,旋即,丝丝笑容挂在了嘴边,她靠近他,是她无言的爱的表示吗?   “笑什么?”他在笑树叶跟她的亲密接触吗?唐婧搓了搓渐渐变凉的胳膊问道。   “没什么。”景澄勾起坚毅的唇。   “这儿的温差挺大的。”   “没有吧,你是不是觉得冷?”   “还好。”唐婧答。   他们周围满是蓊花郁郁的树,白日里步行其中自是凉快,晚上的温差也就稍稍低了点儿。   “你平时很少回家吗?”唐婧问。   “嗯。”对于这个话题,景澄表现出一副淡漠的神情。   “那个……你很讨厌韩瑶吗?”既然韩瑶已经是景光庆去上门的媳妇,唐婧觉得,这么多年过去了,景澄不应该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,这样的话,他对韩瑶的情感,将是一成不变的冷漠。   “是。”景澄坦诚道,他定定地望着唐婧,眼眸深深而淡漠,“你都知道什么?”   “活在痛苦的记忆力,你不觉得累吗?”唐婧继续说她想说的。   “还好,见不到她,就不会想起。”景澄的眼中平添了点忧伤,唐婧的话题轻易地就将他带到了那个痛苦不堪的过去,所以,很多时候,景澄是不愿意看到韩瑶的,他回家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。   他是讨厌韩瑶,从被他看到她跟他的父亲激情缠绵的那天起,他就讨厌这个女人,当然,他亦是讨厌景光庆的。但是,景光庆是他的父亲,和他血脉相连,再怎么讨厌,他们终归父子,还是无法改变的。   “如果你尝试着面对韩瑶,你的心结或许可以打开。”解铃还须系铃人。   然而,对于景澄,要他面对韩瑶,谈何容易?曾经,景光庆试图说服景澄接受韩瑶做他的妈妈,他觉得可笑万分,亦是可气万分。不过,景光庆要娶她,景澄乍然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做法。   时隔多年,往事历历在目,在景澄的心底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伤疤。   “……”景澄轻轻地摇了摇头,他坚持了那么久冷漠地对待韩瑶,如果要他换一种方式对待她,他想自己不会做到的。   “可能……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呢。”唐婧觉得,一个只是贪图多钱的女人是不会跟景光庆活这么久,定会朝三暮四,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。她问过杨姗,韩瑶进了景家大门后,并没有起什么波澜。再者,通过她的眼睛看到的韩瑶,韩瑶并不是多么坏的女人。她接触韩瑶甚少,但是,有时,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,比如,面对景澄时,韩瑶一直未变的软言软语,她去参加周蕾蕾婚礼,去洗手间时,韩瑶递给她的纸巾。   也许,也许韩瑶并不坏。唐婧主观方面如是想。   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你不知道吗?”景澄嘴角扬起嘲讽般的笑意。   到底是无法说服他,唐婧只好作罢,转移话题:“那你觉得你了解我吗?”   景澄迟疑了,没有作答,他搂过唐婧的肩,好听的声音轻轻扫过她的耳畔,如柔和的风:“没有谁能够真正地了解谁,不过,我了解此刻的你。”   唐婧的肩膀微微一抖,幅度甚小,却被景澄发觉了,他问:“还冷吗?”   殊不知,唐婧并不是因为冷而发抖,她仰头看着他,他的眼眸在暗寂的夜里愈显深邃,如同深甬,把她一点一点地吸了进去,网罗了她的心神。   他掌心下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臂,一直蔓延至她的心底,这时,她感觉方才风都乖乖地飘走了,迎接她的是满满的温暖,将她包围。   “这么多年,你爸妈相处得怎么样?”景澄轻声问。   “挺好的啊,都老夫老妻啦。”在唐婧心中,她的爸妈一直都相处地很融洽,鲜少吵架,顶多为了些小事斗斗嘴,事后,很快又都忘了,继续过日子。她觉得,她爸妈的感情已经融入了生活,从爱情转变为亲情了,这样的感情,如同嵌入了彼此的生命里,难以抽离。   景澄恍若未闻,许久的缄默。   唐婧抬起手,覆在了他的手背上,低柔地说:“别想了,都过去了。”   景澄把她圈在了他的怀里,握住了她的手,小声说:“但愿不会再想起。”   但是,景澄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个但愿,很难实现。   待在三亚的第三天,到了晚上,海边刮起了大风,游客们只好窝在旅馆里,唐婧他们亦是。   唐婧住的地方能看到海,大风呼呼地直钻进房间里,窗帘如同风中的残叶,胡乱地飞舞着。唐婧急忙走到窗前,试图要关上窗,迎来了呼啸的风,狠狠地刮着她的脸。   “不会是台风吧?”杨姗赶紧上前帮忙。   “不会吧?”   杨姗拿开了挡在唐婧面前的窗帘,唐婧用力地想拉上窗户,可偏偏窗户就是不听话,拉不上,里面好像卡了什么似的,任由唐婧使多大的力都无济于事。   “哎哎……”杨姗转过身,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。   路过房间门口的景澄立即顿住脚步,看着和风奋力“搏斗”的她们俩,花面有点滑稽,不禁微微笑起来。   “你没听到啊,快来。”杨姗继续喊。   景澄走过去,一下就把窗户关上了,房间里顿时风平浪静。   “男人,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嘛,有劲。“杨姗放下窗帘,舒了口气。   杨姗凑到了景澄身边,在他身上嗅了一圈,捏住鼻子:“你又喝酒了?”   “嗯。”景澄平淡地说。   唐婧翻开旅行包,拿出两副牌:“要不要来玩牌?”   牌玩到一半时,杨姗的电话响了,她拿过手机,对她们说:“我先接下电话。”说完,她开门出去接了。   十分钟过了,二十分钟过了,还不见杨姗回来,唐婧等得有点着急了,不禁自言自语道:“杨姗什么时候能回来啊?”   “要不分三个人的牌,我们俩先玩,怎么样?”景澄提议。   “好吧。”虽然两个人玩没有三个人玩有意思,但总好过两个人尴尬对望。   “我们现在来的话输了就不给钱了。”景澄说。   唐婧一听,心里乐了,这不正是她想的嘛,因为她的牌技并不怎么样,她爽快地答道:“好啊。”   “不过……”景澄挑起眉。   “嗯?”唐婧看到景澄眼中颇有深意的笑,心下突然一沉,他要玩什么花样?   “谁输了,就必须回答对方一个问题。”   “好啊。”唐婧轻快地答应了,她觉得这样比来钱好多了。   “你输了。”唐婧兴奋地说,一局结束,景澄输给了唐婧,“我想想,该问你什么呢?”她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。   “你上学的时候,有没有女生追过你?”唐婧问。   “有。”景澄回答。   “多少?”   “我已经回答你一个问题了。”景澄悠然地洗着牌,不再回答。   “噢——”唐婧有些后悔了,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准了,下次一定得挑个难的为难为难他。   下次,离她还有多远呢?   下一局,景澄赢了,他没有笑,反而正经地看着唐婧,这让唐婧有点紧张起来。  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,又不是面临什么重要的考试,唐婧故作放松地说:“问吧。”   “你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?”   一下子把唐婧给问住了,她挠挠头:“我想一想啊。”   “必须是实话。”景澄的嘴角溢出浅浅的笑。   可恶,问这么刁钻的问题,唐婧暗想,她沉思了好一会儿,略略皱眉:“高考的志愿是按照我爸的意见填的,最后录取我的是第二志愿,而我的分数是够得上第一志愿的。”   “你后悔听你爸的话了?”   “是啊,不过,也谈不上最后悔吧,我后悔的事挺多的。我常常说错话,惹别人不开心,说完我就后悔啦。”唐婧问景澄,“你呢?有没有?说说看。”   景澄的笑容里突然间夹杂了一丝苦涩,他要说,他最后悔生长在景家,有景光庆这样的老爸,有韩瑶这样的继母吗?这个问题他没有作答。   看到景澄的神色起了变化,唐婧拿过他手中的牌:“我来洗吧。”   景澄的目光被唐婧洗牌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吸引了去,他不由得笑了:“哪有你这样洗牌的。”   他从她手中拿过牌,熟练地操作着。   唐婧在一旁看着他洗牌的动作,甚为潇洒,一张张纸牌在他手中有序而灵动地被翻动着。   “这次你要小心点,别再输了。”景澄貌似很善意地提醒唐婧。   唐婧瞪了他一眼,自信满满地说:“我不会再输给你的。”   最后唐婧这边的战绩格外惨淡,对方手中已无一张牌,而她手中还捏着八九张牌,自是悲剧收场。   “你问吧。”景澄先说。   “什么?”唐婧诧异地问,“这局不是……我输了?”最后三个字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。   “给你机会都不要吗?”景澄挑眉问。   “既然你给我机会,我当然要了。”   景澄如此大方,唐婧也不想为难他,或者说是不想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,干脆问:“你做过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呢?”没有丝毫犹疑,景澄脱口而出:“遇见你。”   (2)   时间仿若峡谷间的溪水,顺流而下,缓缓流逝。   他们终于玩累了,景澄仰面躺在了一张床上,唐婧的脸浮现在他视线的正上方:“我出去一下。”   “干吗?”   “想听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猜。”唐婧微微笑道。   她转身欲走,他抓住了她的手:“去哪儿?”   哎,他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,唐婧只好告诉他:“出去买点饮料。”   “外面还刮风吗?”   唐婧拉开窗帘,看了看窗外,树木摇摆的幅度小了很多:“不怎么刮了。”   “我一会儿就会回来的。”唐婧稍稍握紧了他的手,随即,松开。   出去那会儿,唐婧并没去买饮料,而是给杨姗发了条信息,问她什么时候回来,却没有回音。   等唐婧回到房间时,意外地看到景澄还没走,她走了过去,才发现他已经睡着。   他睡相极好,中规中矩地躺着,英俊的面庞上笼罩了光,有着一种雕刻般立体的美,薄唇稍稍张开,增添了一份诱惑力。这时候的他,安静万分,像个乖乖的小孩,在自己无忧无虑的世界里安然地睡着了。   他不应该在这儿睡着啊。唐婧思量着要不要把他推醒,想来想去,还是打算推醒他,但是,当她的手要碰到他的胳膊时,她却犹疑了。   她想,还是她去看看这家旅馆还有没有空房间,就让他现在这儿睡吧。   她去问了前台,结果让她失望,没有空房了。   怎么办?   要是杨姗不会房间,她就只能露宿街头了,想了想,终究还是回去了。   与此同时,她也收到了杨姗的信息,“婧婧,今晚我不回去了,别担心,我有地方住。”   唐婧无奈地坐在床上,难道这又是杨姗的小把戏?   “唉……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  今晚,他们俩要在一个房间里睡了?为了安慰自己,唐婧只好想,幸好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。   海南之旅,很多人满载而归,唐婧也不例外,她买了些叶子糖、鱿鱼干和珍珠饰品,带回去送给周蕾蕾。   坐在回去的飞机上,杨姗又开始问一个问题:“那天晚上,你们做了些什么啊?”   “没什么的。”唐婧侧过脸去,跟前几次回答她一样,装作很镇定。   “说嘛。”杨姗紧追不舍地说。   “你那天怎么没回去,真的有事吗?”唐婧抛出她的疑问。   “怎么了?你以为我故意不回去,让你们俩同处一室的吗?”杨姗笑道。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   杨姗摇摇头,开始解释。   那晚,其实她真的有事。一个在海南的朋友邀杨姗去她家做客,人家热情,杨姗又爱玩,就在朋友那儿过夜了。   “噢,这样。”唐婧若有所思的应。   “快说说,你们俩到底有没有那个那个。”杨姗小声问她。   唐婧的思绪飘到了那晚,那个看似波澜不惊的夜晚。   她洗好澡,躺在床上,好长时间都没有睡着,因为另一张床上睡着的不是杨姗,而是景澄。   房间里很安静,唐婧能听到景澄轻微的鼾声,似乎睡得很香甜。   在景澄的鼾声中,唐婧渐渐沉入睡梦中。   不知道那会儿是几点,只知道周围没有了任何声音。窗帘没有拉严实,外面有几缕光透进来。唐婧感到有人贴着她的身体,并且有一双手环在她的腰际,她警觉般转过身,毫无疑问,抱着她的那个人,正是景澄。   “你怎么睡到我这儿了?”唐婧推着他。   “婧婧……”景澄含含糊糊地亲昵叫她,把她禁锢在他温暖而宽厚的胸膛里。   唐婧在他怀里一阵乱动,她试图推开他,奈何她的力气怎能敌得过他,她只好屈服于他,乖乖就范。   “别乱动,损耗体力的。”景澄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,惹得她浑身一震酥麻。   “你想干吗?”   他们靠得这般近,景澄身上带着的酒气,很快就窜进了唐婧的鼻子里,唐婧不禁蹙眉:“你别这样。”   “我想这样抱着你。”进厂愈发抱紧她了。   两人穿着薄薄的衣服,身体相贴,唐婧能感到他身体的灼热。   似乎很久没有人这么近,这么紧地拥抱她了,此刻,景澄就像和煦的暖阳包裹着她,给予她心灵上,或者是……身体上的某种温暖。她变得格外安静,宛若一朵愀然绽放在枝头的花儿,不声不响,只静静地窝在自己小小的世界,享受彼此相拥,一秒、两秒、三秒……时间分分秒秒地在他们的温暖中被延长。  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俩,索取着各自的怀抱。   唐婧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,不知是气温的缘故,还是抱久了的缘故,她稍微缩回了身体,低低地说:“我有些热了。”   “噢。”景澄只应了一声,仍将她紧紧抱着,好似她是他心头的宝贝。他想让她离他近点,在他咫尺可触的距离,这样才会心安。   他将她拉近了些,让唐婧贴在他的胸口。   随即,世界好像失了声,唐婧唯独听见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,“怦怦怦”地冲击她的耳膜,带有一股异样的震撼力,跳进她的心房。   有温热的气息开始靠近她的耳朵,渐渐,渐渐靠近。那些气息好似携带了胶着暧昧的意味,徐徐溜进她的耳中,如同乌云蔽日时突然溜出来的那一缕光线,让她不设防。   景澄越来越近地抵达她的耳朵,含住了她柔软的耳垂,轻轻吸允。   她的心猛地一颤,手肘抵着他的胸口,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音:“不要。”   景澄没有应答,继续他亲热的动作,他的动作极轻极轻,舌尖在她的耳垂上来回扫过,如同轻柔的羽毛般,痒痒的,惹得唐婧的身体不由得颤栗了下。继而,他沿着她的耳垂,一路蜿蜒向上,吻到了她的耳廓。   唐婧的耳朵越来越烫,脸颊泛红,她想阻止他这么做,却有一丝无力感。   她越是想推开他,他的力道越大。   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唐婧的声音里略带了点求饶。   然而,景澄却置若罔闻。   他只知道他爱她,她的一切,包括她的身体。他想一点一点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。   爱让他丧失了平日里的理智,那些在他心中汹涌而至的爱,让他无法自控。   黑暗中,暧昧缱绻,岂由得他控制自己的心绪和行为?   她求饶的声音,更添了份魅惑,把他深深地卷了进去,让他难以抽身。  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,嘴唇从耳朵滑向她的脸。他在她额头上落下滚烫的吻,继而,往下,一点点移动,从脸颊至嘴唇。   她的嘴唇那般柔软,他像个贪恋的小孩,停在上面亲吻。对此,他似乎并不怎么满足,又想滑进她的唇内,她却紧紧地闭着,守着这道防线,奈何这道防线很快就被他攻破了。他启开了她的牙关,在她的春内侵占着每一块领地。   唐婧穿着薄薄的睡裙,景澄的手有些颤颤巍巍地移向她胸前那块突起的小山丘。   她拿开了他的手,他安静了一会儿,手又移向那儿嘴里呢喃:“就摸一下。”   “不可以。”唐婧断然拒绝。   “好吗?”他征求道。   他问的时候,手已经到达了那儿,他撩起她的睡裙。手从她的大腿经过小腹渐渐摸到了她胸前的柔软。   “好软。”他的气息全数窜进了她的口舌间。   意乱情迷中,他一个反身压住了她。   她安静下来,不挣扎了,有些气喘地看着他。   纪律光线下,他的脸显得更为俊朗,眼中溢出无尽的宠溺。   她的手抚摸上他的脸,一遍一遍摩挲着。他将手贴在了她的手背上,温柔地看着她。   他看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,恍惚中,似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流窜。他热烈地亲吻她,手在她的睡裙下,那片柔软处,轻轻揉捏。   他的吻从她的嘴唇往下,到她的脖子,再到她那凸起的小山丘处。   唐婧才喘气声逐渐大了,身体微微颤栗,仿佛有无数细密的电流流经她身体每一处。   几番攻略下,景澄终于进入了唐婧的身体。第一次,他觉得,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竟然可以如此亲密接触,两人的身体好似合二为一了,融进了彼此的温存里。   他在她的身体里起起伏伏,动作时强时弱,时快时慢,如同掌控风俗的风神。静谧的房间里,传来丝丝低低的呻吟声,隐约间,他看到她皱紧的眉头。他停了停,趴伏在她光洁优美的身体上,借着些微的光,轻轻捋开她耳际的头发,凑近她耳畔说:“第一次吧,疼吗?我动作慢点。”说完,亲了亲她的嘴角。   唐婧双手环住他的腰,点点头。然后,情不自禁地抚摸他裸露的后背,渐渐往上,吊上他的脖颈。   景澄略微直起身体,放缓动作,开始有律动地在她体内穿梭。   微微的疼痛又侵袭唐婧,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嘴唇,身体禁不住剧烈地颤抖。   空气里,逸出丝丝娇喘声,着声音深深地把景澄往里面吸,令他控制不住地抱紧唐婧纤细的腰肢,他一个挺身而入。在欲望的最顶峰,她抓紧他的身体,变大的娇喘声撕裂了黑暗的宁静。   终于,景澄从她的身体慢慢抽离出来,脸上沁了些汗。   “你不进去,我就不会疼,是吗?”唐婧喘着气问景澄。   景澄移到她的身侧,吻上她的唇,低沉地说:“傻瓜,以后进去就不会疼了……”声音如浸了蜜水的黄桃,万分清甜。   以后?该死,这个家伙这么贪心。唐婧想。   不知为什么,此刻,她却迷恋他的体温、他的怀抱,将头埋进他的胸膛。   无尽的温存在房间里漫浸,甜蜜在他们之间慢慢渗透。   杨姗还在期待能从唐婧身体上套点什么,然而,仍是徒劳。   旅游结束,唐婧迅速地投入到工作中。   偶尔遇到景澄时,她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。   这天下班,景澄拦住了她:“一起去吃饭吧。”   “我……”唐婧稍稍侧过脸去,不像以前轻易地就答应他。   “走吧。”景澄径自牵起她的手。   他们,算什么呢?唐婧任由他带领她去吃饭。   就这样,他们一起吃饭,一起逛街,一起看风景,他们做着很多普通情侣做的事情。   有时候,唐婧想,其实他们就这么相处下去也挺好的,不需要在意在他心中,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女朋友,也不需要在意他是景丽酒店的继承人,他们门不当户不对。   但是,这样的平静,很快就被炸开。如同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,扔了一颗炸弹。   (3)   “你们看,这是什么。”   “啊……”   这天早上,唐婧刚进入酒店的大厅,就听到几个前台小姐围在一块儿说话,她们的脸上带有一丝讶异。   她们见唐婧来了,连忙招手叫住她:“唐婧,你过来。”   唐婧好奇地走了过去,当一幅画面和醒目的标题映入她眼帘时,她整个人瞬间石化。   随后的工作中,唐婧时不时出错,工作状态极为不佳。她想,与其这样犯错地工作下去,还不如休假一天,她去打请假条,一路上不断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,让她觉得如芒在背。   直到请假条开好了,唐婧才稍稍喘了口气。   景澄应该也看到那条新闻了吧?他那边怎么无声无息?   唐婧拿出手机,打算给他发信息,可犹豫了几次,还是作罢。   是她自己做过的事,就该由她来吞下苦果吧。   此刻,唐婧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,她的心微微抽痛。   唐婧以为回到住处,就能与世隔绝,不再被别人无处不在的怪怪的目光盯着了,能够清静下来。   然而,电话把这份清静给打破了。   唐婧躺在床上,无奈地看着天花板,电话响了好几声,她才无力地接过:“喂。”   “婧婧,是我。”唐婧听出来了,是杨姗的声音,“你还说你和景澄没有什么,今天的报纸上已经登出来了,竟然连你们……那个那个的图片都有。”   那张图片又在唐婧的脑中自动播放,上面的她和景澄赤裸着身体激情缠绵。虽然各个隐私部位都打了马赛克,但是她和景澄的脸都格外清楚。   题目的标题是:景丽酒店总经理和员工玩一夜情。   如果说上次她跟景澄拥抱的图片给她带来了些许惊讶,那么,这次的图片给她带来的就是,巨大的震撼。   以前唐婧知道媒体爱八卦,她间或会看些八卦新闻,没有想到,有一天,她也成了被八卦的对象。   她的亲朋好友看到她跟别人这样,他们会怎么想?又会如何看她?   “婧婧,怎么会被拍到的呢?”杨姗不解地问唐婧。   唐婧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,怎么被拍到的?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,又该如何回答杨姗呢,她叹口气:“不知道。”   “哎,你们做事也太马虎了吧,让人家抓住了把柄。”   媒体怎么会有他们的照片的?唐婧十分生疑,图片会不会是PS的呢?可是谁会耍这样的把戏来整她呢?她一时想不到可疑的人。   她装作没事地对杨姗说:“都这样了。”   “我给景澄那个家伙打电话也都不接,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呢。”   他还忙着工作吧?呵呵,唐婧握紧手机,一阵苦笑。   唐婧挂了电话后,本想蒙上被子大睡一场,把这事抛到脑后,什么都不去想。   奈何电话又响了,她抓紧了被角,把被角弄得皱巴巴的,刚刚她大脑被迫格式化的空白,此刻又被烦躁填充。   她的身上像装了弹簧般,猛地弹了起来,一把抓过电话。   “喂,妈。”唐婧的声音微微发颤。   “那报纸上的,是真的吗?”唐母听似心平气和地问。   唐婧知道“坏事传千里”,她和景澄的那则新闻想必已经在青城不胫而走了。她也知道,她的父母同样会看到。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别的男人裸体缠绵,会怎么想?   她鲜少在意别人的看法,但她父母的看法,她尤为在意,只因,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人。   她不想欺骗他们,近乎耳语般地回答:“……是。”   电话那头死一般静寂,许久许久,没有一点儿回应。   “妈……”唐婧凄凉地唤着。   她的父母都是保守之人,他们不知道唐婧和章辛已经分开的事,唐母深深地叹了口气,尽量平静地问她:“章辛呢?你不是和章辛好好的吗?怎么和这个男人搅合在一起了?”   唐婧为了不想让他们担心,就没有告诉他们跟章辛分手的事,此时不得不如实禀报:“妈,我和章辛早就分了。”   “好好……”唐母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,“你有本事,是吧?这么快就找男人了!”   “妈,我有选择别的男人的权力。”唐婧似乎还没懂唐母生气的主因。   “选择到床上去了?”唐母语带讥讽。   唐婧的心突然一沉,这是一向看起来很和善的母亲在跟她说的话吗?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没不了她,可是,她母亲的一句话,就可以宣判她入地狱。   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瞬间倒塌,如不堪一击的旧城墙。   她梗咽着声音说:“妈,对不起……”   随即,她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头唐父的声音:“婧婧她妈,别跟孩子说这样的话。”   唐婧觉得鼻子酸酸的,眼眶顿时湿润。   当有人敲门的时候,唐婧在半睡半醒间,她看了看窗外,天色尚未暗。只是,这时的白天也成了她心中的黑夜。   会是谁呢?她的爸妈吗?可是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来的吧。   唐婧穿好衣服,拖着鞋走路,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。   打开门,看到是一张略带倦色的脸。   景澄是否也正跟她顶着同样的压力和同样的目光呢?   他的眼睛有些微的空洞,仿佛升入空中又瞬间坠落的烟火,已然没了绚丽的光芒。   “可以给我一杯水吗?温的就好。”景澄走进屋里,顺手带上门。   “没有,只有凉的,要吗?”唐婧耸拉着脑袋说。   “嗯。”素来讲究的他,也有了将就。   明明是唐婧自己住的地方,她却感到局促不安,看着猛地给自己灌水的景澄,她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。   喝完水的他,有些气喘,他停歇片刻,望着不知所措的唐婧,暗哑的声音响起:“你都知道了吧?”   唐婧点点头。  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他走近她,用力地抱住她,好似要给她力量。   “你没有错。”考上景澄肩膀的那一刻,唐婧觉得所有的悲伤都有了安放的地方。   唐婧并不怪他,整件事,景澄和她一样,也是个受害者。罪魁祸首理应是那些媒体。   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唐婧问。   “早上。”   “你还有心情工作?”唐婧抱紧她。   “……嗯。”景澄应。   当景澄知道这个消息后,他便动用他的人际关系,找到了一些媒体朋友,封杀这则新闻,不予再大肆渲染。   别人看他好像精力充沛、工作认真,但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唐婧。   他担心这事会给她带来诸多负面的影响,他担心她扛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语,他担心得太多,导致他身心有些疲惫。   再无意义的但心中,他选择做点实事,好比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,抱着她。   他相信,有时,一个拥抱比千万个担心更为重要。   唐婧曾经以为,时间宛若能漏出无数杂质的漏斗,将不快乐漏尽过往深处。   可是,现下,时间却达不到这般效果,是不是说明趟过杂质的时间不够长呢?   那件事就像是一根刺,深深地嵌在了她的喉咙里,她无法吐出来,亦无法吞进去,步入进退维谷的境地。   那些人,投向她的目光,异样且让人不悦。唐婧无奈,她只能接住,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们说话。   每每如此,她的脑中总会迸出母亲唉声叹气的模样。她的形象,在她父母心中是不是有了前所未有的颠覆?她的父母又要承受多少别人异样的眼光?   诸如此类问题,在她心中,堆成了一座小山。   她可以厚脸皮过自己的生活,却不想让自己的父母为了她而有若干担当。   这几天,一开始景澄要送唐婧回去,被她一口拒绝,她担心媒体还会在他们俩身上大做文章,便想着能少接触他就少接触他,不想再衍生出什么事来。知道景澄告诉她,媒体再不会打扰他们,她向他确认了N遍后,方同意他送她回去。   景澄一如往常送唐婧回去,在她要走时,他抓住了她的手,迟疑了好半会儿,缓缓启口:‘明天你正好休息吧?”   “是啊,怎么了?”   “明天早上,我过来接你。”   “嗯?”唐婧有些发怔。他接她干吗?   “有一家不错的早餐店,我带你去吃早饭。”   “噢。”这些天,景澄时常会带她去各式美味的餐馆吃饭,看来是想调节她的心情。   “还有,带上你的身份证和户口簿。”   “干吗?”唐婧万分疑惑。   “带上就是了。”   “|如果我不带呢?”唐婧狡黠地问。   “必须带。”景澄用命令的口吻说。   “你是要……”唐婧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,不禁瞪大了眼看着他,指指自己再指指他说,“我和你,结婚?”   “有问题吗?”景澄说得正经。   “啊……”唐婧万分惊讶地看着他。   结婚?这个对她来说,太突然了,她想都没想,摇摇头说:“不行。”继而,皱眉问他,“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?”   “爱和结婚是两码事。”   “领了那个红本儿,你就不会那么多烦恼了。”景澄看着她,随即,低低地说了句,“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。”   “我也不想看到我家人不开心的样子。”这个主意太过唐突,要是被她父母知道,她已经跟他不声不响地领了结婚证,他们会怎么想?她继续说,“我得征求下我父母的意见。”   她试图拨电话,他一把抢走了她的手机,神情肃然:“他们肯定不会同意。”   “既然你知道他们不会同意,你还要带我去?”   “是。”景澄斩钉截铁地说。   唐婧不可思议地看着景澄,不明白他在想着什么。   “我要下车,我不去。”唐婧看景澄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,着急了。   “听我说几句话。”景澄握住她的手,淡然地说:“你父母承受的压力有多大,你知道吗?”   唐婧岂能不知,不少人表面上好似是关心他们家,给他父母打来电话,或是到她家登门拜访,但是,他们大多还不是想看他们家女儿的笑话。   所谓的世态炎凉,大抵就是如此。在你遇难时,有人见缝插针。   “难道我领了结婚证,他们就没有压力了吗?”   “如果我们领了结婚证,我们就是合法夫妻,别人在报纸上看到那所谓的一夜情就会不攻自破。你爸妈也不会认为你是个不检点的女儿,同时,也会堵住别人的闲言碎语。”景澄有条不紊地说着。   景澄说得句句在理,关于如何减少她父母的压力,如何平息别人的流言,唐婧也曾想过,但是,她却未曾想过,用结婚证来解决,她犹疑了:“给我点时间想想。”   “那尽快给我答复。”景澄下车替她开车门。   “嗯。”唐婧低低地应,内心却已翻江倒海。   待景澄上车后,唐婧看着那辆车融入黑暗中才离去。 . (4)   唐婧最终还是向另一个自己投了降,做了妥协,趁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回家拿来了户口薄。   她知道,结婚是一辈子的事,要慎重慎重再慎重,方能走进去。但是,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堵住那些流言,只好屈从于结婚了。   跟景澄一起去民政局那天,她坐在他的车里,手中紧紧地捏着户口簿,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与紧张将她包围。   她不知道,这样的决定,是她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,还是令她最后悔的选择。   但是此时已由不得她反悔退出了,她只能咬紧牙继续下去。   当拿到那个红本本时,唐婧不得不告诉自己,她已经加入有夫之妇的行列中,告别单身了。   这是一场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结婚了,彼此在领结婚证时,基本不言不语。而别的领结婚证的却都是恩恩爱爱,不是他牵着她的手,就是她挽着他的胳膊。轮到他们俩办理结婚证时,办理人员问面无表情的他们:“办离婚证还是结婚证?”   现在想想,办理人员那时一本正经的样子,唐婧还是有些哭笑不得。   一切都办理完毕,景澄将唐婧送至住处。   “领结婚证的事,你可以跟你家里说了,不过,一定要想好怎么说,言语上不能操之过急。这几天,我打算让媒体公布我们已经结婚的事实,来堵住别人的嘴。”景澄说。   “好。”唐婧应。   “至于举办婚礼的事,等我们互相见了对方的家长后,再共同商议,决定日子,你觉得如何?”   “可以。”原来,这个他都想好了,他并没有把那个红本当成可有可无的本子。   景澄走出好几步,唐婧叫住了他:“你家里……”她想知道他父母的看法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   景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,似乎知道她要表达什么,摸摸她的头:“放心,我这边我会处理好的。”   “嗯,你有什么不开心的,可以告诉我,我们可以共同分担。”   “好的。”景澄嘴上答应得爽快,而很多事情他宁可自己担着,也不会告诉唐婧。好比这次事件,不管是给他还是给景丽酒店,都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。他花了一番功夫处理此事,算是费心费力了。   当晚,在唐婧连夜赶往医院的途中,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。   她和景澄私自领结婚证,对吗?   最终,仍是无果。   看着病房里正在接受治疗的母亲,唐婧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深深的愧疚。   如果不是她,母亲也不会任人摆布一般躺在病床上。唐婧突然止不住地掉下眼泪。   有人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,她才迅速地抹掉泪水,看到了父亲一张略显苍老的脸。   “婧婧,别着急,不会有事的。”唐父示意她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。   唐婧拖着沉重的步子坐下。   她打电话告诉唐母领结婚证一事时,她料到母亲会惊讶,可是没等她细细说明情况,唐母已经是气得心脏病发作了。   接到父亲的电话,她便速速赶到医院。   “婧婧,这么大的事,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?”唐父问,“你真心喜欢那个小伙子吗?他值得你托付一生吗?”   “爸……”她只是想让父母生活得轻松点,哪里会想到父母还在为她担心这担心那,她的声音低微:“爸,我和他的事,虽说报纸上报道的……是真的,可是也有夸大其词的部分。”   唐婧开始跟父亲大致讲她和景澄的关系,唐父只默默听着,没有插一句话,待她讲完后,他才叹气说:“傻孩子,你不需要考虑我和你妈这方面压力的,别人怎么说我们控制不了,一段时间过去了,谁还会记得这事呢?别人看看,也就当娱乐娱乐,你不该考虑这么多的。”   “可是……我妈她不理解啊。”   “是啊,我劝说了她很多次,她就是想不通,无法忽视别人的嘲讽。”   “她更没有办法相信她的女儿是那样的人吧?”唐婧低着头说。   “你就别多想了,事情来得太突然了,你妈一时没法接受。”唐父叹了口气说,“你领了结婚证,是能堵住别人的嘴。你想过吗,你这是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啊。虽说你妈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,但是她更在意你的做法。婚姻可不是你小时候玩的过家家,也不是两个人的事,最起码,双方家里都得知道。你说对不对?”   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唐婧知道自己又伤了父母一回。在她以为可以给父母减压的时候,又在他们心口上划了一刀。一种沉沉的负重感压着她,让她不知如何是好。   当景澄到了景光庆住的公寓时,景光庆和韩瑶格外惊讶,不过,随即他们掩藏了这份惊讶,笑脸相迎。   景澄来得意外,他们还没个心理准备,景光庆立即吩咐佣人出去买些菜。   “爸,不用了,我不是过来吃饭的,我有事要和你说。”景澄说。   “那也得吃完饭再说。”景光庆笑着说。   “……嗯。”盛情难却,景澄应了下来。   吃完饭,景澄看了看还坐在景光庆旁边的韩瑶:“我和我爸说点事。”   韩瑶知趣地离开客厅。   “什么事?”景光庆知道,一定不是普通的事,要不然他不会主动过来找他。   “我和她领结婚证了。”景澄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。   “谁?报纸上那个女人?”景光庆拍案而起。   “嗯。”景澄点头承认。   “你同意搬出去住,我答应了你,你不愿意叫韩瑶一声‘妈’,我也没逼迫你,你打算从公司底层做起,我也答应了你。你说说,我哪件事没有顺从你。现在呢?你竟然把我的顺从当成了纵容,竟然跟你的员工去领结婚证了!你还把我这个爸放在眼里吗?!”景光庆越说越气。   “我来最主要的是想和你商量下举办婚礼的日子。”景澄知道这事会让景光庆生气,可是他没办法,顾此失彼总是难免的。   “还举办婚礼!”看过去气愤地说,“不行!”   “……”景澄想好了,如果景光庆不同意举办婚礼,他会自行举办,邀请一些要好的朋友。   “这门婚姻,我坚绝不同意。”景光庆气得脸发紫。   “爸……对不起。”景澄小声地说。   景光庆顿时愣住了,握着水杯的手有些发颤,内心呼啸出一种别样的悸动,有多久没有听到景澄和他说“对不起”了,记忆中,大约已经很久很久了。   不过,景光庆是理智之人,并不会因为景澄的道歉就同意他的做法,他有他做事的原则。   景光庆的语气不再那么强硬,稍稍软了下来:“你好好考虑下,你们要不要离婚。”   “不可能的。”景澄立即说。既然他下定决心和唐婧一起去领了结婚证,便不会轻易地让这场婚姻消失。   领结婚证这主意最初源于景澄从唐婧的角度思考,替她着想的,同时,他是有点儿私心的。   不知道从何时起,唐婧已经深深地根植在了他的心底,就像一棵无法被风雨撼动的大树,屹然矗立在他心间。   八年前,她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拯救了他,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黑暗和寒冷,还有温暖。   八年后,她性格率真,不跟人玩心计。他对她有一种异样的感情,说不清道不明。   唐婧失恋,景澄看到她蹲在小角落极为哀伤的表情时,他的心好似被痛苦拉扯着。他很想走过去,借给她一个可供依靠的肩膀,可他知道,他不能,因为他们还没熟识到那种地步。唐婧失业,景澄看到她伪装起来的坚强,他想告诉她,如果难过了,可以大哭一场,别让坏情绪陪着她一起过夜。唐婧上班时细微的小动作和小情绪,在他的视线范围内,都被他收纳进了他的心底。   什么时候,他变得如此在乎她?景澄并不太清楚。   也许,爱情就是如此神奇,不知不觉中,会在一个人的心底悄然住下。   从那一个晚上起,景澄就暗暗发誓,以后不再让唐婧受半点委屈,只要他能给的,他都会给她,他不能给的,他也会想办法给她。   景澄态度坚决,景光庆亦不让步:“如果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,就别认我这个爸了。”   景澄看似很平淡地说:“我先走了。”   他们的谈话以不愉快告终。 .    (5)   景澄调整好心情,取出手机,给唐婧电话,然而,那头却没人接。   他接连拨了好几通,都无济于事。他开始担心她了,她睡着了吗?可刚过八点,她会这么早就睡觉了吗?兴许她累了吧。   而现时的唐婧,正在病房里,看着面容憔悴的母亲。   唐母经过一番救治,病情有所缓解,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,她看着站在床旁边的唐婧,招招手,示意唐婧去她身边。   由于唐母的声音甚小,唐婧只好俯下身子,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。   唐婧的表情在唐母的言语中,越来越沉重。   她知道母亲不能再受什么刺激,认真听着。   听完母亲的一席话后,她走出病房,翻开手机,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。   电话在响了两声后,唐婧听到景澄急促的声音:“婧婧。”   “嗯。”她应。   “刚刚我给你电话了,你看到了吗?”   “刚才我没注意到手机。”唐婧解释。   “噢。”景澄说,“你爸妈那边是什么情况?他们同意了吗?”   “还好。”唐婧不想告诉他,母亲已气得旧病复发住院的消息。   “他们不觉得突然?”   “当然觉得了。”唐婧真庆幸,景澄不是面对面地和她说话,她知道,她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好看。她佯装很轻松地和他说,“不过,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。”   “好的,那你早点休息吧。”知道唐婧没事,景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   他想挂电话时,唐婧说:“等等。”   “……”景澄等她说话。   “明天上班的时候,你把那个玉镯带过来。”   那只玉镯是她母亲最珍视的物品,唐婧上高中时,上学的地方离家甚远,时常想家。唐母就将她一直佩戴的玉镯给她,跟她说:“玉镯放在你那儿,一定要保存好,你想念妈妈的时候,就拿出来看看。”唐婧一直好好地保留着,直到被景澄霸占。   “……嗯。”她要那个玉镯干吗呢?那个玉镯对她来说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呢?景澄纳闷地想。   翌日,下班后,唐婧和景澄一同出去,在大堂那儿看到了迎上来的杨姗,她的旁边还有个男人。   “这位是……我男朋友,章辛。”杨姗一贯的大大咧咧收敛了不少,以前张扬的妆容不见了,变得婉约,她挽着章辛的手臂说,“晚上,我请你们俩一起去吃饭。”   唐婧突然一惊,看着好似已经收获到甜蜜爱情的杨姗。须臾,唐婧稍稍扫了眼章辛,她看到一张愕然的脸,神色慌乱,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镇定。随即,她收回视线,脸上勉强露出笑容,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滋味席卷而来,她对杨姗说:“恭喜啊。”   景澄看似无意地揽过了唐婧的肩,看似如平常一样露出他那浅浅的笑。   四个人的晚餐,大概只有杨姗一个人吃得最尽兴。   章辛就坐在唐婧的对面,吃得有些心不在焉,杨姗给他夹在碗里的菜,还没吃完,低着头不怎么说话,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。   “他这人,话少,我们说我们的啊。”杨姗替章辛说话。   “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杨姗问景澄。   “嗯?”景澄问。   “就是你们会不会公开交往?”杨姗继续问。   “会。”景澄答,深情地看了看唐婧,“我和她已经领过结婚证了。”   “啊……”杨姗惊讶地张大了嘴。   章辛忽然抬起了头,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唐婧。   唐婧却是一脸淡定,嘴角溢出一丝笑容,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。   唐婧没有想过,她和章辛的再次相遇,竟是这样。他们都曾视对方为彼此的唯一,如今,他们都成为了彼此的过去时,并且身边都有了另一个TA。   他们这样,算不算完美的相遇呢?   “婧婧,你好像是青城工商大学毕业的吧?”杨姗问。   唐婧点点头。   “章辛也是,你们是校友啊。”杨姗兴奋地说。   唐婧看了看章辛,微笑笑道:“好巧。”   “……”章辛抬起头,眼神有些微的闪烁。   “以前你们见过面吗?”杨姗边吃边问。   章辛想开口说话时,唐婧先说道:“可能见过吧,不过没什么印象了。学校那么多人呢,每天得看多少面孔,哪能每个都记住。”   “哈哈,也是。”杨姗笑道,一副完全沉浸在蜜糖里的模样。   有多少天没有见到章辛了,唐婧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脸,他看上去消瘦了些,胡子不知道有多久没刮了,冒出了一整排绵密的胡渣,没有了以前的那份清爽,略显苍老。   忽然,他抬起了头,迎上了她的目光。   唐婧没有立即转移视线,眼睛有些闪烁不定。她看到了脸上布了层薄汗的他,也难怪,饭店里吃饭的人多,他又比较爱吃辣的,碗里还有两三块没有吃完的麻辣肉丁。   他看她的眼神仍和从前一样,温润如斯。   这次的他,穿得格外正式,西装革履的,要比唐婧以前看到的他成熟了不少。   里面的衬衫,浅色条纹的,唐婧看起来有点儿眼熟。   大概章辛受不了那股包围他的闷热了,只好脱下外套,放在了旁边的空椅子上。   唐婧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松了一下,两只如漆似胶的筷子顿时分开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章辛身上的那件衬衫。   一年前吧,为了庆祝章辛的毕业,唐婧悄悄地为他买了这件衬衫。当她再次看到他穿这件衬衫时,百般滋味涌上心头。   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唐婧的膝盖上,唐婧这才回过神来,她看了看景澄。他微笑着看她,给她夹了片竹笋:“尝尝。”   唐婧什么都没说,只是伸出手,放在了他的手背上。旋即,景澄把她的手包裹在他宽厚而温暖的手心里,力道一点点地加大,唯恐她会趁他不备悄然抽出。   兴许是唐婧方才停留在章辛身上的目光太久,被杨姗发觉了,她笑着说:“婧婧,刚才你看什么呢?觉得他这衣服不错吗?”她指着章辛的衬衫问。   “挺好的。”唐婧说道,同时,也握紧了景澄的手。   杨姗摇摇头,直言道:“款式不错,就是有些旧了,辛辛啊,下回我去给你买件新的,保证你会喜欢的。”   辛辛?唐婧不由得笑了,这个尤为亲昵的称呼,让她想起了“猩猩”。   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,别人愿意怎么叫他,都已经与唐婧无关了。   章辛离唐婧那般近,唐婧却深深感知,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章辛渐渐被时光掩埋,很多美好的画面前变得模糊起来。   年华似水,那个刻骨铭心的某某,终究会被岁月洗涤成一卷黑白胶片。   在景澄送唐婧回去的路上,两人许久都不说话。   唐婧看着专注开车的景澄,神情是一贯的淡漠,她说:“他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,你知道吗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景澄在看到杨姗挽着章辛的那一刻,方知道,他一直给杨姗出谋划策要追上的那个人竟然是章辛。在他细心的观察中,没看出章辛对杨姗有多少爱意,倒是杨姗像个小女人似的贴着章辛。   “你在意吗?”景澄问。   “不会。”唐婧说。   渐渐,她体会到,没有哪个人可以一辈子属于谁,变数太多。感情里面,分分合合本就是常有的事。比如,今天他和她在一起了,明天他和别人在一起了,这也是常有的事。   “你和我在一起,是不是仅仅因为你的爸妈?”   “我的想法,你知道的。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景澄想让唐婧说出她心中所想。   “那自己想去。”唐婧故意不说。   唐婧不说景澄也就不多问。但他心里,多么多么希望唐婧能说出那个溢满甜蜜的“爱”字。   考虑到唐婧的住处颇为简陋,两人拥抱分别的时候,景澄在她耳边说:“你可以考虑考虑,要不要搬到我那儿住。”   “我挺喜欢我现在住的地方的。”唐婧把头埋在他的胸前。   “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,你在担心什么?”他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头。   “给我点时间吧。”   那天在医院里,唐母和唐婧说的话,又回旋在她脑中。   “婧婧,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单纯,他让你去领结婚证你就去了啊?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?他让你去领结婚证难道不是为他自己着想,不是为他的酒店着想?”   这句话,唐婧在心中咀嚼了很多遍。她想,景澄真的如母亲说的这样吗?   她很想问问景澄,是不是这样?最终,她选择了没有问。恋爱时,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,要是爱上一个人,就该去信任他,而不是百般猜忌。   猜忌是感情的一剂毒药,唐婧知道,她不能让它轻易“上岗”。 .    第十章 谁是谁的幸福代言人 (1)   不知不觉,已入寒冬。   唐婧仍然蜗居在她那简单且小小的住处,在那儿住,她觉得心安理得。   不过有一次,她在景澄的住处住了一宿。   那晚,唐婧参加酒店的一个聚会,喝多了酒,景澄就直接把她带到了他的住处。   半夜醒来,唐婧摸摸有些沉重的头,在黑暗中没有一丝方向感。模模糊糊中,她觉得自己睡的床有些陌生,被子极其软和,上面浸着一些熟悉的男性气息。她摸索着下了床,稍稍拉开了窗帘,窗外的世界分外安静,抬头能看到耀眼的星子。   她找着了灯的开关,按下,灯光一亮,她的眼睛没从黑暗中立即反应过来,不由得微微闭上。   尔后,她睁开眼睛,看到的果然不是她自己的床。她心下渐渐了然。   那么,景澄会睡在哪儿呢?   唐婧想去卫生间洗把脸,去找卫生间的时候,她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景澄。   他的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被子,由于沙发不够长,他只好蜷着身体,侧躺着。为了不惊扰他的好眠,唐婧没有开灯。窗外透出的点点光线照在他的脸上,增添了独特的魅力。   她伸出手,打算靠近他的脸,却一直停在半空中,最终才落在了他的脸上。   继而,她打算蹑手蹑脚地继续去找卫生间时,她刚踏出一步,她的手就被人紧紧拽住。   他被她弄醒了吗?唐婧顿时停住脚步,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他,幸好,星子里光线很暗,他看不清她的脸。   “你好点了吗?”景澄坐了起来,把唐婧拉到了他的身侧。   “嗯,好一些了,不过,头还有点晕晕的。”   景澄从唐婧的身后揽住了她,双手握着放在她的肚子上,下巴轻轻地靠着她的肩膀。   良久,他都保持着这样拥抱她的姿势。一会儿,他松开手,起身去开灯:“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。”   “好的,谢谢。”唐婧说。   “夫妻之间,应该的。”   景澄说得唐婧脸上泛起两片玫瑰红,夫妻,多么暧昧而亲密的词。   虽说他们已是合法夫妻了,但过着分居的生活。那唐婧这个做妻子的,合格吗?   唐婧想用时间来考验景澄,一天天的观察中,他并不像母亲想的那样。她在工作中出问题了,只要他有空,他总能给她分析分析,教会她以后不再犯那样的错误;她心情不好时,总能被他识破,然后他会带她去一些安静的地方陪她去散心;她身体哪儿不舒服了,他会变得啰嗦,叫她别忘了吃这个别忘了吃那个……   就这样,日复一日,景澄总会在唐婧需要的时候,陪在她的身边。   唐婧觉得这样就够了,她不希冀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。她认为,只要她爱的人认认真真地爱着她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   幸福不是天长地久的粘腻,而是你爱的人,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爱着你。   唐婧想起景澄给予她的小温暖,在这个寒冬里,她感觉自己不是活在冰天雪地里,而是活在布满暖阳的天地里。   她渐渐习惯,景澄在她生命里独特的存在。   除此以外,唐婧有一件欣喜事,那就是周蕾蕾怀孕了。   前几天,唐婧接到周蕾蕾的电话,当周蕾蕾把这事告诉她时,她不得不佩服周蕾蕾的神速,先是闪电结婚,后是闪电怀孕。   不过,唐婧想想,她又何尝不是闪电结婚呢?有些事,真的无法预料。   唐婧在休息那日,前去看周蕾蕾。   看到周蕾蕾,唐婧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低头看她的小腹。   冬日天寒,周蕾蕾穿着厚厚的外套,唐婧压根儿看不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。她伸出手,轻轻地摸着,脸上跳跃着兴奋的光,还夹杂了一丝不可置信。   这么快,最好的朋友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啦!唐婧暗自想。   “来这儿坐吧。”周蕾蕾抱了抱她,随即,带她去客厅。   “家里就你一个人吗?”唐婧伸出脑袋,左看看右看看,没有看到别的人,“你婆婆没有过来照顾你吗?不是说怀孕前三个月要注意保胎的吗?”   “前段时间,她过来照顾我的,刚刚回去。过两天,她还会来的。”周蕾蕾脸上露出幸福的笑。   “看你幸福的。”唐婧挨着她坐,“怎么这么快就想要个孩子呢?”   周蕾蕾有些害羞地说:“一不小心,就有了。”   “哈哈,保护措施不行啊。”唐婧笑。   “臭丫头。”周蕾蕾笑着拍了她一下,“你和他住在一起了吗?”   当周蕾蕾得知唐婧已经和景澄领了结婚证时,反应和其他人无异,自是惊讶万分,问及唐婧为何没有举办婚礼,唐婧坦言,双方家长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。她曾劝唐婧,让他俩生米煮成熟饭那样,双方家长不同意也没办法。可是这个方法立即被唐婧排除掉了,唐婧不敢私自做决定了,她怕雪上加霜。   “没有呢。”唐婧回答。   “你爱他吧?”周蕾蕾问。   “……”唐婧笑而不语。   “你俩分开住哪能增进感情啊。”周蕾蕾劝说,“你可以考虑考虑搬到他那儿住,你不是跟我说过,他让你搬过去好几趟了吗?”   “和一个男人住,我会不习惯。”唐婧微微红着脸说。   “哎,你都没和他一起住过,怎么就知道不习惯?”   唐婧想起了在景澄那儿住的一晚,或许,并没有多少不习惯吧。只是,她考虑了太多,才没有和他一起住。   “周蕾蕾同学,我来采访一下啊。”唐婧将手握成拳当话筒,转移话题,“有什么结婚感言吗?”   周蕾蕾很配合地凑近“话筒”:“感觉……有了依靠、有了安全感。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,有一个和家一样温暖的地方,那就是他的怀抱。”   唐婧认真地听着,仔细地咀嚼她的话。   “不过,我和他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,就互相宽容宽容、理解理解。”周蕾蕾继续说。   唐婧收回了“话筒”:“采访完毕,回答得不错。”   “对了,昨天中午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景澄了。他正和两个人说话,一个是去参加我婚礼的那个女的,叫什么来着……”   “韩瑶。”唐婧接上她的话。   “对对,就是她。另外一个,中年男人,看起来和景澄有点像。”   景澄会和他们说些什么呢?他不是不喜欢韩瑶的吗?难道他打算好好地面对她了吗?唐婧想。   唐婧回去后,不一会儿,听到门铃声。   是景澄吗?他昨天不是和她说,他有要事去做,没时间陪她的吗?   开了门,正是景澄。   “怎么有空过来看我?”唐婧笑着问。   “想你了。”景澄抱住她凑在她的耳畔说。   “吃过饭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你等着,我来做饭。”唐婧说,“正好我买了些菜,够我们俩吃的了。”   “你会做饭?”景澄将信将疑地问。   “你太小看我了吧?”唐婧递给他一个自信的眼神,“你就等着吃香喷喷的饭菜吧。”   其实呢,唐婧心里没底,因为她很少做饭。就让自己充一回胖子吧,一定要充得优雅些,唐婧对自己说。   然而,充胖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   洗菜对于唐婧来说,算是小事一桩。   她将洗净的菜放好,擦擦手,打开燥气灶。没等锅底热了,她就往锅里放油。   金灿灿的油花在锅里冒着泡泡,渐渐沸腾。唐婧开始有点手忙脚乱,将洗净的菜全数倒在了锅里。锅里顿时响起“噼噼啪啪”的响声,油花四溅,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。   “离远一点。”景澄扯了扯唐婧的衣角,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,“平时没做过饭吧?”   “谁说的。”唐婧朝他撇了撇嘴,“这儿油烟味大,你去客厅吧。”   景澄站到了门边,看着动作比较笨拙的她。   不上班的时候,唐婧常常不扎头发,今天亦是。由于平日里绾起来的次数多了,她原本很直的头发,有些微的卷曲,呈现出美丽的弧度。   她穿着粉色的针织衫,外面围了条可爱的围裙。她的腰肢看起来纤细,不足以一握。   景澄走上前,从后面抱住了她。   唐婧稍稍一怔,随即转过头看他:“这么不安分。”   “还有更不安分的。”景澄故作凑近她的脸。   “我做饭呢,这不是亲热的时候。”唐婧把脸偏过去。   景澄并没有亲她,只是静静地抱着她。她的头发上有缕缕清香,他细细地嗅着,无比贪念。贴在他脸上的头发,柔软如绸。   青椒肉丝、番茄炒鸡蛋、白菜豆腐汤,终于大功告成。   不过,唐婧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这三道做法甚为简单的菜,卖相不怎么样。她说要充回优雅的胖子,看来是充了回出糗的胖子。   “哎,你尝尝味道如何?”唐婧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,“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。”   景澄夹了一小块鸡蛋,细细地品尝了下,眉头先是紧紧地蹙起,随即又舒展开,朝唐婧笑道:“味道嘛……”   “怎么样?”唐婧急迫地问。   “还不错。”景澄又咽下一口。   唐婧拿起筷子尝了下,刚到嘴边,咸得要命,不禁皱起眉,连忙跑到厨房。   她回到客厅,将头埋得低低的,像个做错事的小孩:“我们还是出去吃吧。”她忙活了大半天的饭菜算是泡汤了,那个味儿实在是让人无法下咽,她也不知道景澄是怎么吃下去的,还说味道不错。   “不用了,我觉得挺好的。”景澄笑笑,看样子吃得津津有味。   听他这么说,唐婧愈发不好意思了。暗想,以后一定要提高自己的厨艺。不是有句话这么说,要想抓住男人的心,先要抓住男人的胃。   唐婧原以为自己有些小毛病无法改掉,现在看来,不是无法改掉,而是她想不想去改。   饭后,唐婧本想去洗碗,景澄却拿过她手上的洗碗布,洗起碗来。   水流哗哗地流窜在他修长的指间,灯光下,低低飞溅开的水花被笼罩上若有似无的光,在他的指间温柔环绕。   朦朦胧胧的水光中,隐约可见他那被剪得圆润的指甲盖,甚为好看。   他洗碗的动作看起来格外优雅,有条不紊。   唐婧也没闲着,找了块干净的擦碗布,将碗上的水擦平净。   洗完碗,两人来到了客厅,聊了会天。   唐婧觉得有些冷了,不由自主地坐到了景澄的身侧,靠在他的肩膀上。   “冷了?”景澄伸出手臂,按在她的脑后,拥住她。   “有点儿。”唐婧低低地说。   “在这个世界上,有一个和家一样温暖的地方,那就是他的怀抱。”唐婧想起了周蕾蕾说过的话,瞬间,有一丝柔软在她心间轻轻柔柔地漾开。   景澄握住她的手,深情地凝视着她,脸上露出一丝笑意。   “笑什么?”唐婧问。   “戴上这个。”景澄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一个红色绒面的盒子,打开是一枚简约大方的戒指,指环中央镶了点点碎钻,折射出夺目的光。   他取出戒指,戴在了唐婧左手的无名指上。   唐婧更深地钻进了景澄的怀里,低头看着那枚戒指,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的滋味。没有惊天动地的振奋,没有史无前例的欣喜,有的是波澜不惊的小甜蜜,这丝甜,足以渗透到她的心底,没有丁点儿黏腻。   “婧婧。”景澄温柔地唤她。   “嗯。”唐婧低低应,嘴角溢笑。   “腊月初六,我们举办婚礼。”景澄的声音里透着温暖,宛如一缕暖风,拂过唐婧的脸颊。   这下唐婧倒是惊讶地抬起了头,略微怔忪地看着他。   自景澄和她说过要举办婚礼后,就一直没有提起过此事,他不说,唐婧心里自然清楚。他家里理应和她家里一样,不赞同他们在一起。   这次他家里同意了,是他尽全力说服家里的?还是另有其他的方法?   “你怎么做到的?”唐婧问。   “……”景澄沉吟半晌方缓缓说,“多亏了韩瑶。”   “韩瑶?”唐婧万分讶然。   “是啊。”景澄轻轻揉着唐婧的头发。   昨天周蕾蕾看到景澄和景光庆、韩瑶一起说话时,他们正是说举办婚礼的事。   景澄本来对他们支不支持他举办婚礼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,虽然景光庆曾和他说的“如果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,就别认我这个爸了。”他知道,那不过是景光庆的气话。   当景光庆同意景澄举办婚礼,并且说要隆重举办时,景澄倒是很吃惊,他沉默许久,说出了“谢谢”。   景澄有多久没和景光庆说这两个字了,记忆中已经很久了。   景光庆只有片刻的动容,随之说:“要谢就谢她吧。”   这个景澄比较讨厌的女人竟然帮了他?她有这等好心肠?景澄有些质疑。不过,看着面色如水的韩瑶,看着一本正经的景光庆,他相信了景光庆的话。景光庆的性格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一旦做下的决定很难再改。   如果说是韩瑶规劝并且说服了景光庆,那么,景澄要和她说声“谢谢”了?可是“谢谢”两个字在他嘴边打了好几个滚儿他终究没有说出口。   “你爸妈那边,我爸说了,他们会去说。”景澄对唐婧说。   “是吗?”唐婧仰起脸,兴奋地说,“那太好了。”   “能不能说成功就不一定了。”景澄为了不想让唐婧知道坏结果过于失望,就先给她打一剂预防针。   “啊……”唐婧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。   “如果你爸妈比较通情达理的话,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。”   “我爸妈是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人了。”唐婧帮自家爸妈说话,随即觉得有什么不对,话锋陡然一转,讪讪地说,“不过,他们也有固执的时候。”   唐婧等,等她的父母被说服的那一天。婚礼上,她可不想少了两了最亲爱的人。 .    (2)   几天后,唐婧接到了唐母的电话。   “婧婧。”唐母说,“景澄的爸爸和他那个继母,找过我和你爸了。”   “他们和你们说什么了么?”唐婧急切地问。   “你和景澄举办婚礼的事。”   果然,唐婧暗喜,她又问:“妈,你和爸是什么态度呢?”   “哎!”唐母叹了口气。   唐婧的心顿时咯噔了下,微微蹙眉:“妈,你还是不同意吗?”   “和他们聊天,妈才发现,以前是我顾虑太多了。他们一点儿都不摆架子,说话也和和气气的。景澄那孩子呢,从他们那儿,我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些。”   “那你和爸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?”唐婧从母亲口中看到了希望。   “嗯,你们的婚礼,我们去。”   “妈,我太爱你了,谢谢妈!”唐婧欣喜若狂地叫道,若是唐母现在就在她面前,她定要抱抱她。   这块巨石总算在唐婧心中落了地。   婚礼前夕,要做各种各样的准备。譬如,要拍结婚照,要准备御寒的婚纱服,要准备请柬……   好的是,很多琐碎的事景光庆都揽过去了,让景澄和唐婧少操了很多心。   “觉得这件怎么样?”婚纱店里,唐婧指着一件白色婚纱问景澄。   景澄扫了眼,又把视线落在唐婧脸上,没有回答。   “说说嘛,怎么样?”唐婧继续问。   “幼稚。”景澄看了看呈荷叶状的大袖口。   “没眼光。”唐婧撇嘴。   “景先生,这是您定制的那款婚纱。”店员小姐把他们俩带到了一个假人模特前。   唐婧完全被眼前的婚纱吸引过去了,一动不动地欣赏着。   婚纱为纯白色,宽宽的衣领处镶了一圈美丽的薄纱,薄纱上嵌着若有似无的金片,格外夺目。其做工看起来极为精良、细致,款式亦是万分华美。   唐婧激动不已,紧紧拽着景澄的胳膊。原来,他早已为她准备好。   “去试试看。”景澄说。   唐婧穿着婚纱走出来的那一刻,景澄的目光牢牢地锁在了她的身上。   穿上婚纱的唐婧,显得尤为圣洁美丽,如同一株洁白的玉兰。有几缕细碎的长发落在了她的肩膀上,看上去分外柔美。   唐婧提着长裙摆,看着景澄,眼睛里透着无限温柔。继而,她走到镜子前,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女人。   这一刻,甜蜜在唐婧的心间四溢。她将要步入婚礼的殿堂了,如此神圣而美好的事,她将要亲自体验了,让她万分激动。   镜子里,她看到了景澄,他正对着她笑。   现在,她何尝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呢?   结婚那天,景丽酒店里里外外喜气洋洋,出入宾客甚多。   为了大张旗鼓地举办这次婚礼,景光庆自是花了一番功夫,将酒店布置成高档的婚礼殿堂。   酒店外面整齐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,酒店门口放了两了大花篮,一派喜庆。   酒店内部,进来的人络绎不绝,他们被里面的大排场震慑住了。   在酒店大厅的正前方,放着一张超大的结婚照。照片上的两个人,一个英俊,一个漂亮,自是万分塔配。他们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,看上去恩爱而甜蜜。   景澄穿着量身定制的西服,料子上乘,边边角角被裁剪得格外平整。整了人看起来愈发俊朗,四处耀眼的灯光下,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光,透着无限的魅力。   “恭喜恭喜啊!”景澄的一个哥们拍他的肩膀,“你这小子,不是不喜欢女人的吗?”   “我说过吗?”景澄问。   “好像没有,可是以前我没看过你交女朋友。现在都结婚啦,还真是神速。”   有些事,神速不是挺好的吗,要不然唐婧怎么会这么快就要成为他的新娘?景澄想。   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,迎接一个个过来祝贺的亲朋好友。   “新郎官!”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景澄身后响起,他扭头一看,是杨姗。   “大喇叭,可以调小音量吗?”景澄戏谑道。   “我高兴啊,只有增大的份儿。”杨姗上上下下把景澄看了个遍,“呀,今天穿得够帅!”   “他呢?”景澄没有看到杨姗的男朋友——章辛。   “你说章辛吗?”杨姗笑着说,“我让他来,他不来。他说,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。”   章辛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,还是在意自己的前女友成为了别人的新娘?景澄兀自笑了笑。   “怎么了?看你开心的样子,是不是很不希望他来啊?”   “没有。”他希望章辛来吗?不希望,很不希望。   景澄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,但是他想在结婚大喜的日子里,唐婧的心思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,不能有片刻的分神。如果,她看一眼人群里的章辛,他会嫉妒。   是的,他会嫉妒那个陪伴在唐婧身边三年的男人。   他多么想,曾经陪伴她的那个人,不是章辛,而是他。   可是,他晚了一步,靠近她。   日后,他打算把他晚了的那一步,补上。   他要做她幸福的代言人。   “妈,婧婧呢?”景澄看到了唐母,急忙迎上去招呼。   “她这丫头还在休息室里打扮。”   “噢。”景澄应。   现在的唐婧,应该和他一样兴奋吧?一样期待着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吧?   景澄继续招呼客人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。   宾客来得差不多了,都在等待着这场婚礼的开始。   “姗姗,你去看看婧婧弄好了吗?弄好了,就让她出来吧。”景澄叫来了杨姗。   “好嘞。”杨姗说。   不一会,杨姗有些气喘地跑到景澄身边,先前脸上的喜悦完全一扫而光,略带了几许慌张。   “婧婧弄好了吗?”景澄问。   “不好了。”杨姗把他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,低声说。   “怎么了?”景澄的心骤然紧缩。   “她人,不见了。”   “你在骗我?”景澄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,大白天的,唐婧她人怎么会不见了呢?   “我骗你,都什么时候了?”杨姗面色正经,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。   景澄看了看全场已经在等候的人们,皱起眉头。先去和景光庆耳语了几句,然后急忙和杨姗去找唐婧。   景澄在唐婧刚刚待过的休息室附近找了个遍,没有找到,便找到周蕾蕾:“蕾蕾,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和婧婧在一起?”   “是啊。”周蕾蕾满脸着急,“当时我和她一起在休息室,她在补妆的,补好妆,她说要去下洗手间,我就在休息室等她了。可我等了好几分钟,她还没来,我就去找她,在洗手间却没有发现她。”   “那她会去哪儿呢?”杨姗纳闷地说。   景澄亦是百思不得其解,这么重要的日子,她会去哪儿呢?他看着她们俩:“这事,你们暂且保密。我们分头找,我再安排几个人一起去找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他们几个人几乎找遍了酒店的每个角落,仍是无果。   唐婧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,不见踪影。   她逃婚了吗?景澄无力地倚在墙上,所有的好心情被粉碎了,如同突然坠地的瓷器,摔碎了,残留一地的碎片。他的面色看上去极为浓重,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乌云。   不是说好今天举办婚礼的吗?不是说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的吗?不是说好从结婚的那一天起,他们要一辈子幸福地在一起吗?   难道她都忘记他曾经和她说过的话?   难道……   她不爱他?   所以,用这样的一种方式,临阵脱逃?   景澄努力地摇着头,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这样的猜测。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,唐婧是爱他的,他不相信她会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情。   那么,她在哪里呢?   现在,他只想尽快找到她,尽快!   终于,他收到一条求救短信。   短信没有署名,只有短短的几个字。   “我在西林郊区,救”   未完的话,没有标点,这不像唐婧一贯发信息的方式。她要说的话没有说完,手机就被别人抢走了?   她被人劫持了吗?   景澄的脑中忽地嗡嗡作响,瞬间空白。   他不想打扰别人,更不想惊扰了那些媒体,他打算独自去找唐婧。但是,婚礼现场怎么办?新郎新娘才是婚礼上的主角,如果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,都无法进行下去。   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,婚礼将没法正常举行。景澄不能确保自己能在多久之内将唐婧找回来,这场婚礼,只能延迟举办的时间了。 .    (3)   景澄把婚礼现场交给景光庆去处理了,他只身前往西林郊区。   一路上,他开得飞快,旁边的人和物,迅疾倒退。超越一辆又一辆车,他只想快一点儿到目的地。   直到现在,他还没接到劫匪打过来的一个电话,想来劫走唐婧的人,并不贪图钱财,那他贪图什么?景澄握紧了方向盘,眉头蹙起。   西林郊区甚为偏僻,那儿人烟稀少,经济较为落后,交通不太方便。   劫匪把唐婧带到那儿想做什么?景澄越想越担忧,下意识又加快了车速。   唐婧在短信中只说她在西林郊区,可是西林郊区并不小,景澄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她找到呢?   他有点儿犯难,转而,灵光一闪。他迅速地打下了方向盘,掉头走更偏僻的小道。   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,坏人往往会在人少的地方行坏事。   景澄在一个无人的密林处发现了唐婧,而她身边的那个人,是章辛。   瞬间,景澄觉得有些头晕目眩,四周仿佛是布满了黑暗的沼泽地。   透过树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彩,随着树木不停地摆动而摇摆不定。   这儿的天气比市区更为冷,寒风肆虐,侵袭着景澄的身体。可是,他丝毫不觉得寒冷。因为有个地方要比天气还冷,那就是他的心房,那儿似乎装满了刺骨的寒冰,让他无法抵御。   章辛正抱着衣衫不整的唐婧,她洁白的婚纱拖在了布满枯黄叶片的地上。唐婧的肩膀正不断地发颤,把头靠在章辛的肩上。   章辛轻轻拍着她的背,动作极其轻柔。他感到一束目光一直注视在他身上,猛然转头,看到了面带怒意的景澄。他轻轻地松开了怀里的唐婧。   是他劫走了景澄的新娘?景澄怒不可遏地看着章辛,第一次,他如此发怒,目光凌厉。   章辛已经是杨姗的男朋友了,为何还想抢走他的女人?   如果章辛还爱着唐婧的话,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和他争取,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?   景澄握紧了拳头,大步走上前,朝章辛的脸上挥去。   他的女人,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再碰,一点也不行。   然而,有人用力地抓住了景澄的胳膊,让他的手臂停留在半空。   “景澄,你想做什么?”唐婧声音喑哑地说。   “你们在做什么?!”景澄几乎是吼着对她说,眼睛里弥漫着巨大的忧伤和愤怒。   这一刻,唐婧竟还在帮章辛?她发信息给景澄,就是想让他看到她和章辛亲密的一幕,让他主动放手吗?   如果是这样,唐婧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他,还要在他面前装作很幸福的样子?   原本,景澄以为唐婧爱他才会和他在一起。现在,血淋淋一般的现实摆放在他的面前,他不得不告诉自己,兴许她并不爱他。她还没将记忆上锁,记忆里的那个人,她依然没有全部放下。   即便他对她有再多的信任,此时,也幻化成不堪一击的泡沫。   景澄放在半空中的手渐渐无力地放下,垂至身侧。   “你误会了。”章辛说。   景澄自嘲般地冷笑着,扫了眼看上去很受伤的唐婧。   她垂着眉眼,神情哀伤,似乎很冷,身体颤抖着。   景澄很想抱抱她,可是,她也许已经不需要他的怀抱了,不是吗?   此刻,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剜了下,流过一阵细密的痛。   天空中高悬着艳阳,洒下的阳光那般温暖。景澄却感到那缕缕光线,仿若凝固成了寒冷的冰,穿透进他的心底。   方才从他心头上涌的怒意,逐渐平息。一股强大的无力感贯穿他全身,他看似无波无澜地转过身,然后,一个人静悄悄地转身离开。   “景澄……”似乎有人轻轻喊着他的名字。   景澄的身体微微一震,停下了脚步,驻足了一会儿,却没有回头。      “嘟嘟嘟……”电话那头依然传来枯燥的声音,唐婧耐心等待着,对方依然没有接听。   她从昨晚到现在不断给景澄打电话,但是,每一次等来的都是一阵忙音。   她很想告诉景澄到底发生了什么,告诉他事情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。   如果在景澄找到她时,她把什么都和盘托出,也许,就不会出现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局面了。   然而,那种情况下,她觉得自己麻木了,灵魂仿佛脱了壳,身体已成了一副空空的躯壳,完全不受她的控制。   唐婧的美好世界,从被人劫走的那一秒起,已经被割裂。   她的天地再晦暗,她还得振作起来,告诉景澄事情的真相,以免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越走越远。   “接电话吧。”唐婧呢喃。   她的耐心似乎达到了某个小高峰,她按下了红色键,把手机放到一旁。  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,忽然,感到有些失落。   过了会儿,手机开始震动,唐婧像注了兴奋剂般,猛地回头看手机。   看到来电人名字的那一刻,唐婧眉眼间飞扬的神色顿时全无。   她以为景澄终于要搭理她了,可是,现实毕竟是现实,她满满当当的期待全然落空。   “婧婧,你现在在哪儿?”杨姗问。   “有事吗?”唐婧反问。   “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?我有事要当面和你说。”杨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火急火燎。   杨姗赶到唐婧那儿,有些气恼地问:“昨天,你去哪儿了?”   唐婧平静地看着她,搬来一把椅子:“坐吧。”   “说啊!”杨姗继续问,并没有坐下。   “要不要喝点什么?”   唐婧打算去给她倒杯热水,杨姗却抓住了她的手,渐渐用力:“我不喝,你快回答。”她的眼中仍蕴藏着怒意。   景澄告诉杨姗,当时她和章辛在一起吗?唐婧想,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。   杨姗如此着急找到她,是想知道她和章辛的关系吗?还是景澄已经告诉了她?   这不是唐婧想要的,她宁愿杨姗一辈子都不知道章辛是她前男友。她只想把这事永远埋在心里,不告诉杨姗。   有些事,说出来未必就好。适当的隐瞒,有时,可以给别人带来一条幸福的路。   “是这样的。”唐婧向杨姗缓缓道来昨天发生的事,当然,有关章辛的,她只字未提。   杨姗听完,脸上的怒意已经完全消失,带着一丝同情看着唐婧,长长地舒了口气:“原来如此。”   唐婧不再说话,她等杨姗说,如果杨姗问及章辛当时有没有和她在一起,那景澄定然是告诉她了。   但是,杨姗没有提到章辛,这让唐婧绷着的弦放松下来。   “劫走你的人,你认识吗?”杨姗问。   “看起来有点儿眼熟,但不认识。”   “他为什么想对你做出那样的举动呢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   “你平时有没有得罪过谁?”   “工作中,同事之间,难免有的会有些矛盾,不过,都不是什么大矛盾。”唐婧也想过这个问题,就算她平时工作时有让人看着不顺眼或者嫉妒的地方,也都是一些小事,不足以挂在心上。难不成有那种睚眦必报的人,因为讨厌她,所以来恶意报复她?想来想去,她终究没有想到有哪个人可以采用那样恶劣的手段来报复她。   “这就怪了。”杨姗轻轻地拍了拍唐婧的手背,“这事,你和景澄说了吗?他的电话也打不通。”   唐婧自然是不想把景澄误会她的事情告诉杨姗,她苦笑了下:“给他电话,一直没接。”   “要不我带你去找他。”   “你知道他在哪儿?”唐婧面露惊喜。   “不知道。”杨姗说,“不过,我知道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,我们一起去找找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杨姗带着唐婧去了一个又一个景澄时常出没的地方,最终仍旧没有找到他。   天色渐晚,她们只好放弃继续寻找景澄。   “明天吧,他肯定会去上班的。”杨姗劝慰。   只好这样了,唐婧又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。 .    (4)   唐婧去酒店上班,迎来了别人投来的众多复杂的眼神。   婚礼那天,景光庆以唐婧生病为由向大家做了一番解释。   今日,唐婧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,难免会遭到别人的腹诽。但唐婧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,她只有一个念想,去找景澄。   当景澄真正出现在她视线里时,唐婧那种强烈的诉说欲望似乎没有那么强了。   那时,唐婧刚吃完午饭,准备去找景澄,正好看到乘电梯的他。   她拉住了他,什么都没说。   景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,淡漠地看了她一眼,转过头看向那跳动的红色数字。   唐婧站到他面前:“我们可以聊聊吗?”   “……”电梯门开了,景澄径自走了进去,伸出双手要关上电梯时,唐婧立即跟了上去。   景澄沉默不语,唐婧看着电梯里的他,面色冷峻。随之,他将目光锁在她的身上。   唐婧抬起头看他,两人的视线瞬间碰撞。   “如果你是来和我说离婚,免谈。”景澄冷冷地说道。   唐婧轻轻地摇了摇头。   “那我们这儿谈。”电梯停在了七楼,景澄牵起唐婧的手,走出电梯。   他那么用力地拽着她,让她觉得手腕有些微的疼。      景澄把唐婧带到他住的那个房间,门“啪”的一声被他重重关上。   “说吧。”景澄拿过空调遥控器,调好温度,坐到了沙发上。   唐婧看了看旁边的椅子,上面放了些书本,没法坐,她又不想直接坐到景澄身边,只好站着。   景澄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,唐婧这才坐过去。   “我和章辛没有什么。”唐婧看着景澄。   景澄并不看她,目光冷凝地看着某处,嗤笑道:“没有什么,你们会抱在一起?”   他倒宁愿相信唐婧此刻说的话,他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,他看到的不是真的,可是,眼睛不会撒谎。   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能放下她。   这两日,他选择不联系唐婧,是想让自己静一静。      唐婧舒展的眉头渐渐骤起,那个噩梦又开始在她脑中晃荡,如散不去的幽灵。   婚礼那天,唐婧从洗手间走出来,突然有人拿着一把刀抵在她的后背上。她的胆子并不小,但还是被那把突如其来的刀吓住了。   她扭头一看,来人面容极为不善,留着一脸的大胡子。   “你敢喊一声,就别想保住你的小命。”大胡子咬牙切齿地说,面目狰狞,接着又恐吓道,“你的家人,也别想活命。只要你乖乖听我的,就会没事。”   唐婧不怕死,但她怕自己的死会造成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,所以,她选择活下去。而活下去的代价就是任由大胡子的摆布。   这场劫人事件,大胡子似乎早有预谋,他对景丽酒店内部通道了如指掌,熟门熟路地抄了一条小道,将唐婧带了出去。   说来也巧,大胡子把唐婧用力塞到车上时,恰好被章辛看到了。   原本,章辛并不打算参加唐婧的婚礼,这个他爱了三年的女人,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,要和别人共度余生了,心里不太好受。后来他做了一番心理挣扎,方渐渐释怀。   他想,以后,他们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。她有她的生活,他也会有他的生活。他再怎么留恋她,也是徒劳。与其徒劳地怀念他们的从前,不如好好地过他的以后。   想通后,章辛便过来参加唐婧的婚礼。   不能拥有她,就来祝福她吧。   身着一袭白色婚纱的唐婧分外扎眼,许是大胡子动作太快,周遭的人都来不及注意他们俩,偏偏,章辛注意到了。   新娘在这个时候离开婚礼现场,有些奇怪。大胡子的举动亦是万分诡异,章辛顾不上多想什么,立即开车尾随他们。   大胡子的开车技术堪称一流,在车流中,很快就消失在章辛的视线范围内。章辛有些着急了,加快车速急忙跟进。   大胡子似乎意识到有人在后面追他,在西林郊区他左拐右拐,甩开了跟上来的章辛。   当章辛走了几个弯路,发现唐婧的时候,大胡子正在对唐婧欲行不轨。他伸出那只可恶的魔爪,准备撕开唐婧的衣服。   章辛快步走上前,一拳挥在了大胡子的脸上,阻止了他的企图。   大胡子不是吃素的,他操起刀就向章辛的肚子捅去,幸好章辛躲得快,要不然后果难以想象。   章辛化被动为主动,眼疾手快地从大胡子手中夺过刀来。态势急速扭转,大胡子见最有利的武器在对方手上了,也不好硬拼,灰溜溜地跑开。章辛想去追大胡子,唐婧拉住了他:“别追了。”   唐婧眼中有盈盈的泪水,脸色苍白,宛如一个纸片人。   曾经,她还自诩力气比较大,但是在大胡子面前,她就像他手中的玩物。大胡子想对她怎样,任由她奋力抵抗,都无济于事。   如果不是章辛及时赶来,大胡子的企图定会得逞,唐婧自然会成为大胡子的猎物。   看着情绪很低落的唐婧,章辛忍不住上去拥抱她,他想给她一点点温暖。然而这个画面,被景澄看到了。   在唐婧给景澄讲述的过程中,景澄的视线一直锁在她的身上,眉头紧皱。   原来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她曾那般无助过。景澄靠近她,两人指尖互相轻触时,唐婧猛地移开手。   “是我误会你了。”景澄带有一丝愧疚地说。   “谢谢你能相信我说的。”唐婧知道,在那种情况下,景澄难免会误会她。这一刻,他能相信她说的,她就已经很满足了。   “那时你用谁的手机给我发信息的?”景澄问。   “我发现旁边有一个手机,就偷偷给你发了。可是,还是被那个人发现了。”唐婧在发信息时,潜意识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景澄。   “那个手机呢?被那个人拿走了吗?”   “嗯。”唐婧点点头,“不过,在他和章辛发生争执,跑掉的时候,手机掉了,被我捡了起来。”   “手机你带过来了吗?”   “带了。”唐婧将手机拿出来给景澄看。   那是一款摩托罗拉女式手机,景澄看了颇为眼熟,“手机你先放我这儿,这是找到那个人最好的线索。”   “好。”唐婧一口应下。   如果能抓到那个人,绳之以法,自然是好。如果抓不到,唐婧只好自认倒霉。   景澄考虑到那人再对唐婧有不轨的企图,提议:“这几天你去我那儿住吧。”   “嗯。”犹豫半晌,唐婧低低地应道。      下班后,景澄开车把唐婧带到她的住处,唐婧收拾好一些换洗的衣物,准备在他那儿住。   有他在,她觉得心安。不用去想那个人再找上她,对她欲行不轨。   这次唐婧看到景澄的住处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些微不同,客厅的茶几上有洒落的烟灰,烟灰缸里有不少烟头。沙发上有几本摆列不整齐的书,抱枕亦是胡乱地摆放着,没了先前她看到的整齐和干净。   景澄边把沙发上的书一本本摞好边说:“因为你,它们都被我打入冷宫了。我现在把它们归位。”他走向书架把书一一放好。   “那么……”唐婧指指烟灰缸,“这也是我的功劳了?”   “当然。”景澄说得理直气壮。   “哎,你们男人啊,明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吸。”   “不开心时发泄的出口。”   景澄说得无所谓,唐婧听来却不是滋味儿,心微微发颤,如同大冬日里灌了一杯冰水。   她走过去给他收拾散乱的物品,一切都弄妥当后,看着又恢复整齐的卧室,她的脸上染上笑意。   第二天还得上班,唐婧准备拿睡衣去洗澡,才发现睡衣忘带了,真是粗心大意!   这下怎么办?总不能洗澡出来后,还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?或者穿她那紧身内衣?   唐婧走到景澄的身畔,他正在专注地看电视,有关油画展览的。   她迟疑着,在想要不要开口说。   “你也喜欢看?”景澄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,想来她亦是喜欢看此类节目的。   唐婧先摇了摇头,随即,又急忙点了点头,神色有些慌乱。   哎,问个问题还如此紧张,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。   “你现在不去洗澡?”景澄问,没有立即收到她的回答,视线转到她的身上,扬眉说,“待会儿我也要洗,你不介意我们一起洗?还是……你在等我陪你一起去洗?”   唐婧扔给他一个抱枕,“想得美。”   “如果你担心我待会儿不小心冒犯你,现在就去洗。”   “那个……”唐婧支支吾吾地说。   景澄见她羞涩的神情,情不自禁把她拉到了他的身侧,握住她的手,“有什么事吗?”   他的手仍如从前,宽厚而温暖,带着一股熟悉的触感,细细密密地将她带入到他的温暖里。   唐婧没有抽回手,她的心底像融化出一滩水,温柔地漫溢,直至指尖。她脸上泛起的羞涩渐渐褪去,声音有些低微地说:“我忘记带睡衣了,你能不能给我找件大点儿的衣服。”   景澄把她拉进怀里,揉揉她已散开的头发:“嗯,我给你找找。”他揽紧她,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发上,顿时,有一丝淡淡的香气飘散在他的鼻间,层层萦绕。      唐婧从卫生间里出来,穿着景澄找给她的衬衫。宽宽肥肥的挺适合当睡衣。   由于衬衫较长,屋里暖气又足,唐婧就没有穿长裤,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里。   她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,滴滴水渍落在衬衫上,氤氲开,凸显出胸前的轮廓,甚为诱人。   她抬眼看景澄,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。   “怎么不看电视了?”唐婧听不到从电视里传来的声音,客厅安静了很多。   “和电视相比,你更有吸引力。”景澄一本正经地说。   “我更有吸引力?”唐婧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,再简单不过,有什么好看的。   殊不知,男人看事物的眼光和女人看事物的眼光是有一定差别的。在景澄眼中唐婧是诱人的尤物,裸露在外的双腿,洁白而光滑,宛若白玉,剔透无暇。肥肥的衬衫穿在她的身上透着别样的味道,性感至极。   唐婧被景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,开口说:“你去洗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转身之间,唐婧想到了一个问题,不由得转身问景澄:“今晚,我们怎么睡?”   “老样子。”景澄回答,神态悠然。   不就是在这儿住过一个晚上吗?还老样子,唐婧不禁腹诽,她看了看沙发,“我睡沙发吧。”   “让我睡沙发,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,我不介意我们一起享用一张床。”景澄似乎知道她的所想,说完又补上一句,“放心,那张床足够睡三个人,有你自由活动的空间,不用担心会掉下去。不过,如果你过度活跃,就不能保证了。”   “我睡觉可是很老实的。”唐婧吹嘘,其实,她睡觉时并不太安分,常常从床的一边滚到床的另一边。   “我的意见,怎么样?”景澄问。   唐婧红着脸说:“听你的。”      半睡半醒间,唐婧感到床稍稍动了下,不由得睁开惺忪的眼。   床恢复安静后,景澄静静地躺在她的身侧。   黑暗中,唐婧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肩膀,似是怕冷。   景澄将被子拉好,从后面环上她的腰,紧紧地抱着她。   唐婧脑中不期然冒出那个梦魇般的画面,那个欲行不轨的男人,那个无助的她,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。   迷迷糊糊中,她拿开他的手,小声呢喃着什么。   景澄却是固执地又伸过手去抱住她,凑到她的耳畔,仿佛知道她在顾虑什么,“是我。”   唐婧转过身,慢慢醒觉过来。他熟悉而温热的气息,如同翻涌起的一股热浪,深深地将她包裹。这气息她过于熟悉,以至于她闭着眼睛,也能知道在她身畔的男人是谁。   梦魇般的画面,方才还带着凛冽的寒气席卷而来,占据唐婧的脑海,此刻,那些画面,仿佛西沉的落日,渐渐没入地平线。   唐婧不再躲避景澄,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胸前,像一头受伤的小羔羊,紧紧地抱着他。   两人亲密相拥着,在他的怀里,唐婧感到很安然。   曾经,唐婧如此希冀有一个怀抱,可以在寒冬里温暖她。   如今,身畔的他,何尝不是离她最近、最温暖的那个怀抱? .    (5)   连续两天,景澄都和唐婧一起吃饭,一起回家。这天他提前告诉她,他有事,估计得晚点儿回去。   晚点儿回去,唐婧理解为晚半个小时,最多就一个小时吧。她就在客厅等他回来,他不在的时候,她觉得房间空荡荡的,而她像一棵浮萍,没有方向地飘荡。   为了排遣无聊,唐婧打开电视,随意调到一个台看了起来。甜蜜的偶像剧,曾经一度是她热爱的,只是,在繁冗的工作中,在各式各样的人际交往中,她现实了很多。她知道了,所谓的童话只属于年少时的幻想。   即使她这么想,在她看到画面里的男主亲吻女主的时候,心还是微微触动了。忽然之间,她很想他。   唐婧拿出手机,打出一行字。   “什么时候回来?我想你了。”她按下发送键,信息发送成功,为思念寻找到了一个出口。   一分钟,两分钟……时间不疾不徐地流过,唐婧没有等到他的消息,而是等来了她的瞌睡虫。      到了深夜,景澄回到家,唐婧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,电视仍开着,正播放着汇源果汁的广告。他从桌上拿过遥控器,关上电视。   随即,景澄走到她的身旁,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,有些微的凉。这么冷的天,她也不知道把空调的温度开高一点。  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卧室,她的眉头微微蹙起,好似下一秒就要醒来。   唐婧终究还是醒了,她看到景澄,立即坐了起来,抱住他:“你去哪儿了?也不给我回信息。”   “晚上有了应酬,没注意手机。”景澄摸摸她的脸,“怎么,一会儿不见,就想我了?”   几时起,她如此依恋他?唐婧说不清楚,她只知道,在这个房子里,有他在,她才觉得安心。   这一晚,景澄依旧抱着唐婧睡,却不像前两日,可以安心地入眠。他情不自禁的几次翻身,被唐婧发觉了。   唐婧贴着他的后背,在暗中摸索到了他的手,握住,十指紧扣。   “睡不着吗?”唐婧问。   景澄翻身抱住她,“你还没有睡着?”他又为她掖好被角。   “嗯。”唐婧应道,接着说,“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吗?酒店经过整改后,各个方面不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吗?”   “睡吧,没事。”景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像哄孩子一样,他却始终无法入眠。   关于唐婧被劫事件,景澄雇了私家侦探,已渐渐有了眉目。   正是越来越清晰的脉络,让他觉得不可置信,万分生疑。      年关将至,景丽酒店要举办一场晚会,迎接新的一年。   这场晚会,很多人都提前做足了准备。唐婧自是踊跃参加,她和景澄说,她已经准备好了节目,景澄说:“作为妻子,你晚上是不是也要像这样积极点儿?”唐婧顿时哑口无言。   晚会虽然比不上电视里的,但是大伙儿的载歌载舞,总归是起到了娱乐别人的目的。   唐婧准备的节目是范玮琪《我们的纪念日》。   在练歌时,唐婧花的时间倒不是很多,反而是她选歌时,花了她不少的心思。   “我的心忽然又活了,总在见到你的那一刻……这是我们的纪念日,纪念我们开始对自己诚实,愿意为深爱的人放弃骄傲,说少了你生活淡得没有味道……”   舞台上的唐婧深情地唱着,舞台下的景澄专注地听着。   爱情如同家常菜,里面如若不放盐,便淡而无味,如若放多了盐,便太咸难以入口。   他们便是彼此生命里的那一勺适量的盐,因为有了彼此,生活才变得异常饱满,且有滋有味。      唐婧唱完,坐到了景澄的身旁,脸上还弥漫着未褪去的笑意。   “我唱得怎么样?”唐婧笑着问他。   “要我说实话吗?”景澄似乎还沉浸在那首歌里,一脸的意犹未尽。   “当然。”唐婧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。   “还行。”其实,她唱得那么用心,就算有的地方跑了调,她投入歌曲中的感情完全掩盖了那点儿瑕疵。   “嗯……”唐婧想了想,对他的回答好像有点儿不满意,继续问,“还行是好还是不好呢?”   女人怎么喜欢如此追根刨底?景澄有些不解,却也不问她,而是话锋一转:“你是唱给我听的吗?”   唐婧故意斜睨了他一眼:“自作多情。”   “歌词里不是说,纪念我们开始对自己诚实,我看你现在就没对自己诚实。”   “才没有,只是,对你撒了个小谎。”唐婧不能否认,这首她千里挑一的歌,不是唱给他听的,又会是唱给谁听的呢?  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,但是,唐婧好像觉得已经过了很久。   现下,不是他们几周年的结婚纪念日,仅仅是她在纪念他们走过的痕迹。   往昔如流水,在她的心间潺潺流过。面对那些丰盈的记忆时,唐婧无法不对自己诚实,她对他的感情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渐渐滋长。   “下次再对我撒谎,可是要受惩罚的。”景澄凑近她的耳边说,温热的呼吸喷至她的脖颈处。   “什么惩罚?”唐婧好奇地问。   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景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笑意,让唐婧捉摸不透。   “对了,最近我怎么没看到高飞?”   景澄脸上的笑瞬间隐去,神情变得有些凝重,他拉过唐婧的手,轻描淡写地说:“他辞职了。”   “之前他不是一直做得好好的吗,干吗要辞职呢?”唐婧追问。   “把你关心别人的时间,用在我身上,也许会更好。”   “真贪心。”唐婧笑言。   是啊,他是有那么一点贪心。他希望,她能关心他到时光的尽头。而他,亦能够陪她穿越沉沉暮霭,一起携手共度余生。      对不起,我让你别对我撒谎,而我现在却对你撒了谎。景澄默默地对自己说。   高飞不是自动辞职的,而是被他开除的。若是景澄继续把高飞留在自己的身边,无异于养虎为患。   当景澄得知高飞就是劫持唐婧的那个人时,极为不信。虽说高飞平时说话有点口无遮拦,不过,倒也是个老实人,为景澄开车大约已一年半载,两人相处得也算融洽。他想不通,为何高飞要对唐婧欲行不轨呢?他的企图是什么?仅仅是被唐婧的外貌吸引住了?   景澄认得出那个手机是谁的,他找来了他的秘书林卉,问是不是她的,林卉却是矢口否认。   既然林卉咬紧牙不松口,景澄也就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,而是找来了私家侦探,专门对这起事件进行全方面的调查。   终有结果,原来,高飞和林卉竟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。但是,在酒店里他们却伪装得极好,把他们已经结过婚的事实隐瞒得滴水不漏。   他们为何要隐瞒自己的事实婚姻,这是他们的私事,景澄也不想知道,他最想知道的就是,高飞为什么要那样做。   直到私人侦探将高飞和林卉的对话录下来后,景澄才不得不相信那件事正是高飞所为。   为了解开他心中的疑团,一日,他看似很无意地问高飞怎么认为唐婧被劫持那事,高飞面不改色地告诉他,他并没关注这事。   看这情况,高飞是不会主动说出自己可恶的行径,景澄就单刀直入地问:“是你做的吧?”   “景总,这玩笑你开得……”高飞再也没法做到不动声色了,他顿时紧张起来,声音有点颤抖,不过,他很快就恢复镇定,笑笑,“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。”   “要我拿出证据来吗?”看来,高飞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,景澄不得不拿出录音器,播放给他听。   瞬间,高飞惊住。   “对,就是我做的。”高飞在证据面前,终于承认。   “为什么要那么做?”景澄板着脸问。   “呵呵。”高飞干笑两声,沉默了一会儿说,“因为你老爸上了我的女人。”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气愤。   景澄的心只是稍稍收紧了下,已然没了当初看到景光庆和韩瑶一起缠绵时的巨大震惊。生活让他渐渐明白,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   “所以,你来报复唐婧?”景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高飞为何不去报复景光庆的女人,要报复他的女人呢?报复唐婧,能给景光庆带来什么伤害?   “是的,我要你老爸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。”高飞认为景光庆的宝贝儿子不开心了,景光庆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,这其实是高飞报复里面的第一步,第二步就是接近韩瑶,直接让景光庆尝到悲伤的苦头。他原以为策划精密的第一步计划能够完美实施,但就在他觉得对唐婧的行为快得逞的时候,章辛的出现,打破了他的计划。幸好,他用了易容术,别人根本就认不出他。   然而,再完美的计划,总有它的漏洞。高飞的计划是落空了,可是他对景光庆的怨恨仍旧没有消失,他朝景澄愤愤地说:   “你老子真不是个东西,人前正人君子,可事实上呢,不过是个衣冠禽兽。”   近在身边的人,有如此可怖的心思,景澄岂能容高飞继续留在他的身边?景澄想,即便他不把高飞辞了,高飞自然也会主动辞职的。   “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做这样愚蠢的事,要不然,警察局可不会饶了你。”景澄对他说。   高飞却是不置可否。   后来,景澄听闻,林卉和高飞离婚了,高飞离开了这座城市。也许,他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。 .    (6)   快过年了,唐婧的假期寥寥无几。为了能充分地支配这几日的时间,她掐指想了想,大年初一好好地待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度过,接下来的几天,无非就是走亲访友。   那么,景澄呢?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,要被她搁置一边吗?   在她收拾衣物的时候,景澄走进房间,揽住她的腰,轻声问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大概初五吧。”唐婧回答。   “能不能早点儿?”景澄将脸颊贴上她的脸,眼眸里流露出不舍。   唐婧伸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,“难道你不去我家拜年?”   “好,那我大年初二去。”他怎么就忘了,他们是夫妻了,他有理由留住她。不过,景澄考虑到唐婧也难得和自己的亲朋好友聚聚,就多给她一些自由的空间。   “行啊。”   “要不要带点儿什么?”   “你自己看吧。”   “嗯。”景澄俯身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。      大年初二,爆竹声声,几乎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了大大的“福”,有的还贴了对联,到处洋溢着一片喜庆。   景澄第一次去唐婧家,在挑选礼物时,下了不少功夫。   他按照唐婧告诉他的地址,找到了她家,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,按下了门铃。   门被打开,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满脸笑靥的唐婧。   唐母在客厅里看着中央台的节目,欢快的歌声奏响了新一年的旋律。唐母听见门铃响,连忙去看来人,先问了下唐婧:“婧婧,是你姑妈来了吗?”一看是景澄,笑着说,“是景澄啊,快进来坐。”   景澄边把礼物搁置到一旁,边客气地叫唐母:“妈。”   “外面还在下雪吗?”唐母看到景澄的衣服上有雪融化后的水迹。   “嗯,还没停呢。”景澄脱下长外套,唐婧接过,在挂衣架处挂好。   昨晚景澄给唐婧打电话,说今早大概九点到,哪知来的路上下起雪来,交通变得不太顺畅,整整来晚了半个小时。   景澄先和唐婧的父母寒暄了几句,继而,被唐婧拉到了她的房间。知道景澄这天会来,唐婧早早地就把房间整理得格外干净、整齐。   “这么幼稚。”景澄看到唐婧房间时,抛给她这句话。   “嗯?”唐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幼稚,是床头柜那儿花瓶摆放的位置幼稚,还是她盖的那条草莓图案的被子幼稚?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,他正专注地看着墙上某处。   那儿挂着唐婧前两天刚刚装裱上的结婚照,她觉得照片的尺寸不够大,墙面空余的地方比较多,她就找来了一些好玩儿的贴画,依着她的审美观贴了上去。   “你是说那个吗?”唐婧指指那些贴画,有些不好意思地问。   “嗯。”景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结婚照,心里升起几许温暖。   “我觉得挺可爱的啊。”唐婧把他拉到床边,拿出他们结婚照的册子,指着一张照片,笑道,“后来,我才发现这张挺好玩的,看看你,你不看着镜头,看着哪儿呢。”   “看不出来吗?”景澄揽过她的肩,把她圈在怀里。   “不会是我吧?”唐婧转头看他,他的脸近在眼前,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透着某种温暖的东西。   他不在唐婧身边的这几天,她期盼着他们的见面。思念一天一天在她心底叠加,化为一汪柔和的潭水。   如今,他就在她眼前,在她伸手可及的范围里。多么好,思念可以释放了。   唐婧情不自禁地用双手轻轻捧起他英俊的脸,稍稍仰头,看着他的嘴唇,吻了上去。   “你不想知道我看向哪儿吗?”景澄移开唇,一脸魅惑地望着唐婧。   “不重要了。”问那些,还不如做点实际的,唐婧暗想。比如,此刻,让他静静地抱着她,享受着寒冬里的温暖。她像只慵懒的小猫咪窝进他的怀里,用额头轻轻地蹭着他的下巴。景澄下巴上冒出来的丁点儿胡渣像一把小刷子扫过唐婧的额头,弄得唐婧痒痒的。   他拥着她,两人手臂相缠,万分胶着。   窗帘被拉开了一半,能看到飘落在窗户上的洁白雪花,窗户上凝着些许的水雾,累积的水雾越积越多,在窗户上蜿蜒而下,划出一抹奇特的形状。   隔着窗户,他们隐约能看见雪花落下时轻盈的姿态,一瓣一瓣,宛如花儿,弥漫天地。   突然,传来一阵声响,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,有人敲门,便连忙警觉性地分开,规规矩矩地坐着。若是被父母看到他们俩亲密的动作,总是不太好的。   两人面面相觑,唐婧忽然笑了,拿起手机:“手机震动而已。”   “是新年快乐、恭喜发财之类的短信吧?”景澄问,这几天,诸如那样的短信满天飞。   “不告诉你。”唐婧故弄玄虚,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,“想不想看?”   景澄机灵地一把夺过,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。   “趁人之危。”唐婧试图夺手机,却以失败告终,她故意拉下脸,“不可以偷看我的短信。”   “是吗?”景澄拿出手机,摆出一副偏要看的神情。   “看吧看吧。”既然景澄快看到了,唐婧索性大方起来。   “不过是些无聊的短信,看了还不如不看。”景澄将手机还给她,不屑地说。   “是杨姗的短信。”唐婧直言不讳。   “噢。”景澄似乎不太感兴趣。   “知道她说了什么吗?”唐婧凑到景澄的身旁,依偎着他,“她问我们还举不举办婚礼。”   “你认为呢?”   上次的婚礼,唐婧这位新娘缺席了,她甚感遗憾。不过,于她,也是无可奈何的事。   唐婧想了想说:“要不,我们不要举办婚礼了,去度蜜月吧!”   “意见采纳一半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想去度蜜月,可以。婚礼,照样举办。”景澄想用婚礼刻录他们的幸福,保留一份录像带,让他们美好的回忆永不褪色。   “嗯,好。”唐婧埋在他的胸前,低低地说。   唐婧一抬头,一不小心,嘴唇贴在了景澄的下巴上。   “你偷袭我?”景澄被唐婧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下。   “我才懒得偷袭你呢。”唐婧瞥了他一眼,随即,微笑着问,“你好像还没叫我那个呢。”   “哪个?”景澄装糊涂。   “你知道的。”   “你不说,我怎么会知道。”景澄继续装糊涂。   “就是那个啦。”唐婧的脸微微泛红。   “你先说。”景澄勾起好看的唇。   “不行,你先说。”   “你说了,我再说。”   他怎么如此固执?唐婧有些无奈地看着他,算了,不跟他争执下去了,谁先开口也不会少了什么,唐婧如此想。可是,“老公”那两个字,她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,却无法启口。她咬咬下嘴唇,含糊地挤出那两了字。   “该你说了。”唐婧得意地看着他。   “我没听到,再说一遍。”景澄煞有介事地等着她再喊一声。   “你耍赖。”唐婧故作严肃状,瞪着他,“说不说?”   见景澄没有一点儿反应,她开始挠他的痒痒。哪知景澄不怕痒,反而一下把她扑倒在床,吻住她柔软的唇。  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,尔后,终于停了。云层里透射出一缕光,洒向他们身上,把他们圈在一片温暖的世界里。   (全文完)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百度搜索:最爱小说网】